莫奶奶和楚婉并不熟,老人家的儿子是烈士,有高额抚恤金的,再加上她年纪大了,也没法上工,平时最多也就是去和其他老太太纳纳鞋底,听她们说说闲话打发日子。
人家口中,只要是和楚婉有关的,似乎都没什么好话,要么是小寡妇克夫命,要么是小寡妇不正经,到处勾搭人……
莫奶奶劝道:“你们军区应该有不少好看又优秀的女同志吧?小楚虽然是知青,但她没有正经工作,又没有能靠得住的娘家人,还是个寡妇,到时候要跟你随军,光是大院的风言风语都吃不消啊。”
顾骁:……
她?随军?这是哪儿跟哪儿?
不过,从这番话中,他捕捉到一个重点:“她还是知青?”
莫奶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了,顾骁什么时候打听过哪个小姑娘的情况啊,这会儿估计是真对楚寡妇感兴趣了!
只不过,她虽然在他小时候带了他几年,到底不是他亲妈,总不好干涉太多。
顾骁这趟回来,该不会带个媳妇回军区吧?
顾骁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莫奶奶已经在心底脑补完一场大戏。
他只想着,对方既是知青,总是念过书,有思想的。
被困在一个小山村里,背负这样的名声却无能为力,她难道不会反抗吗?
而莫奶奶看着顾骁,已经全然断定,他不回话,肯定是因为提起楚婉时心神不宁。
要不去打听打听,看看楚知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只要是顾骁认定的事,谁能拦得住啊!
……
虽然已经入夏,但直到现在,天气才真正炎热起来,烈日当头晒,地里的上工的队员们被烤得汗流浃背。
锄头一声一声往地里砸,突然之间,有人嘀咕起来。
“楚寡妇呢?”
“是不是请假了?昨天就请假回娘家了,今天又回?”
“哟呵,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生产队长咋只对她这么好呢?上回我要请假,他都没同意!”
“就是啊,地里有这么多要干的活儿,她不上工,咱们就得多干。”
记分员皱眉打断他们的话:“赵红艳,啥叫生产队长对楚知青好?你上回请假是啥理由,心里头没数啊?只要是合理请求,生产队长就会批,昨天她要回娘家,该扣的工分也扣了,你们谁要是有意见,就去找队长,要不直接往公社上头告!”
这一声呵斥,大家都蔫蔫儿地闭上嘴,心底还不服气,全村人都在喊小寡妇,就这记分员正儿八经地喊人家楚知青。
装啥体面人呢!
“再说了,楚知青今天不是——”记分员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们别再说楚婉了,她父母是城里人,城里事情多,离得远,通信又不方便,她才回去的。”汪美茹用手背轻轻擦汗,声音清脆,语气体贴,“楚婉本来就细皮嫩肉的,受不得这大太阳,请大家多包容一点吧。”
大家都知道汪美茹是和楚婉一起下乡的,同为知青,两个人在村子里互相依靠,是最好的朋友,因此她这一番话,就像是在代表小寡妇发言似的。
“城里人!城里人就是上等人呗?就跟咱不一样呗?”
“这城里人多体面啊,咋娘家不给她弄一个回城名额?”
“就她金贵,就她晒不得,咱们命贱,活该帮她干了她那一份的活儿呗?”
汪美茹听大家冒酸话,更着急了,连忙帮忙解释:“你们怎么还生气了呢?我没有其他意思。”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楚婉的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而来。
她走在树荫下,手上抱着一本簿子,乌黑的麻花辫梳在肩膀两边,双眸中却没有半分落寞,还神采奕奕的。
汪美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间和人中的汗。
她留了一身的汗,实在是太狼狈了,和楚婉一相比,对方就像是家世教养都很好的城里人,而自己则与真正的农民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楚婉现在人人喊打,可只要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需要做任何事,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汪美茹迟疑了一下:“小婉没回娘家吗?”
楚婉指了指手中的工作簿,轻声道:“是蒋主任让我帮忙登记妇女生产和工作状况。”
话音落下,她又看向汪美茹:“我跟你说要回娘家了吗?”
“我刚才就要说的,是你们一直打断我。”记分员也说道,“楚知青没回娘家,更没请假,人家在村委会工作。”
汪美茹的表情不太自然。
楚婉看着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在昨天那个梦中,楚婉看见,在自己死后,其他知青问起汪美茹有关于她爬顾营长屋里的事时,汪美茹摇摇头,只说她早就已经劝过了……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楚婉唯一见汪美茹为自己落泪,是当她在顾营长面前的时候。
她哭得梨花带雨,演绎一番姐妹情深,试图刷一波存在感,不过,对方并没有理会。
后来,顾营长找到证据澄清一切,谣言才得以平息,只可惜已经晚了。
难道是汪美茹将自己抬到顾营长屋里的吗?
楚婉看着她纤细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