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以后,他又觉着这话是有歧义的,他与萧始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又谈何分手?
斟酌着,他撕掉了那页纸丢进垃圾桶,重新写道:“萧始,分开吧。”
字迹工工整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正如他这次预谋已久的远走。
他拉开了咬着他鞋带不放的哮天,耐心地重新系好了鞋带,揉着哮天的耳朵,平静地劝道:“就算我不在了,也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
哮天忧心地望着他。
“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唬人,其实内心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要替我守着他,别让别人伤害他,知道吗?”
哮天哀哀朝他叫了一声。
“还有哥哥,睡在这里是委屈了他,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你要保护他,多替我陪陪他,要讨他开心,或许,他就没那么怨我了。”
江倦垂首贴着哮天的头,声轻如叹:“谢谢你,谢谢。”
说罢他便起了身,不顾身后哮天急切的叫声,狠心出了门,走到那株开得最盛山茶树前,将宅子的钥匙挂在了树枝上。
“哥,我走了。”
温风拂过,钥匙在空中摆动着,似在挽留离人。
和意想中的不同,真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道别。
江倦在这一刻恍然明白,原来他内心所期待的离别,是这样默默无闻的,不需要被注目,也不需要被铭记。
正如春雨落入泥土,无声无息,再觅不得踪迹,却能润泽大地,滋养新生。
来年春天,他和萧始落下的那些种子,总有能活下来的。他想。
只是可能,他再也看不见了。
“没关系,我不稀罕。”江倦喃喃自语着。
直到现在,他依然嘴硬,不承认在意。
来年,后年,大后年……总会有人替他守着萧始的,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向对方发出了一条信息。
——出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雁息市,oscars。
这间坐落于市中心的高档酒吧在去年就因为发生命案牵扯出了涉毒的丑闻被关停,占据着中心城区的最繁华的地段,却歇业许久,与周遭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少说也有半年没人来过这里了,桌椅上蒙着层厚厚的灰尘,连氛围灯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江倦两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从后门绕进空无一人的酒吧,拿着手机照明,走在漆黑一片的偌大空场中,在墙边找到电源,只开了几盏照明灯。
昏黄的灯光映明了整个空间,即使是临时关停,桌椅依旧摆的整齐,可见这里的老板是个相当有规矩的人。
江倦绕过舞池,缓缓走到吧台,洗了只看起来很久都没人用过的杯子,随手挑了几瓶已经开封,不喝就浪费的酒,自己调了杯长岛冰茶,尝了口觉得不够味,又给制冰机插上了电源。
他端着那杯酒坐到舞台下背对着入口最显眼的位置,聚光灯就在他头顶,仿佛整个主场都是由他掌控。
他翻出包里的警徽,爱不释手地捧在掌心,手指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这是他父兄的遗物,他绝不会背叛。
绝不。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响彻空旷的大厅,江倦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来人特意避开了正门,是从偏僻的窗口跳进来的,本来以为来得足够早,就能抢先一步做好准备,没想到一进来就碰上了静坐在舞台下的人。
张咏君仗着那人耳朵不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开口,那人却抢先一步说道:“麻烦把制冰机里的冰块拿来,这酒没冰喝不下去。”
张咏君没能得逞,惋惜地耸了耸肩,只好照着江倦所说,去吧台里拎了个冰桶出来,把制冰机里冻好的冰块倒了出来。
看这些冰块结冻的程度,那人应该发了短信后就立刻过来了,也没比他早多少。
张咏君提着冰桶放在江倦身边的桌上,坐到他对面,打量着今天江倦反常的打扮,“之前想跟江副小叙,你却一直找借口推辞,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居然能让你亲自请我?”
江倦夹着冰块,一块块放进杯里,闻言轻笑,“恶臭的妖风。”
张咏君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么久没见,你却一点长进都没有,黄柘要是知道,都能让你给气活过来。”
张咏君绷着僵硬牵强的微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倦的语气比那一桶冰块还要冷,“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还怕我录音取证吗?我要是想搞你,你就应该跟黄柘凉在一起了,还能爬上今天的位子?都是明白人,时间都很宝贵,就别拐弯抹角了。”
张咏君听了这话也不装了,冷笑着问:“那今天江副找我来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倒是有些想让你指教的事。”
江倦指尖摸着杯壁那一层温差产生的冰凉水珠,举杯到唇边,动作却顿住了。
张咏君盯着他杯中深色的酒液,眼睛都快掉了进去。
可江倦偏偏就是不喝,在他的注视下放下了酒杯。
张咏君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露骨了,尴尬地轻咳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