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水泡缓缓上浮,浴室那昏黄的灯影逐渐模糊,映出了轮廓分明的剪影。
他求生般搂住那人,被水淹没的话音含糊在喉间。
他呜咽着索求:“想要……给我吧……”
哮天不安地在浴室外踱了大半个钟头,听见里面瓶瓶罐罐被掀翻在地的动静,边叫边用前爪抓挠着浴室的门。
它扰人的叫声引起邻居不满,上下楼层的灯亮了几盏,隔壁“咣咣”敲着墙壁:“干什么呢,虐狗吗!能不能小点儿声,大半夜的,别人不需要休息吗!!”
婴儿的啼哭声极具穿透力,哮天眨了眨眼睛,虽然它并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但它隐隐觉着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越发不安,焦躁地在门前一圈圈地走着,却不敢再发出太大声音。
好不容易那响声息了,它竖着耳朵等着里面的两人出来,可门开时却只等到了一人的脚步声。
它眼巴巴跟上去,只见萧始抱着的那团浴巾里垂下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乖,老实一点。”
它仿佛真的听懂了话,乖乖坐在原地,目送两人进了房间,没再吵闹。
长夜又恢复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江倦摸索着开了床头灯,萧始在身后环抱着他的腰,慵懒而低沉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再开口了。”
江倦拉下了他按在自己颈子上的手,轻咳一声,“床上没叫的总得想办法从别处补偿回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这么卖力伺候我?”
萧始被他逗笑了,手往下滑,落在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你这是还记恨我刚刚说你就爱憋着不出声,爽不爽连个反馈都没有啊。这个问题的重点不在这儿,关键是你为什么不爱叫呢?你看那些爱情动作片里的男女怎么都得叫两声活跃一下气氛吧,你会让我感觉很挫败的。”
“可能只是力度不够,不信你试试捅我一刀,那个绝对叫得出来。”
“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动你。”
江倦目光后移,没能通过余光看到身后的人,却也不想翻过身去让他误会什么,索性也就不去看他的反应了。
“可你今天是真想打我吧,把我从落地窗前拎起来的时候,把我怼在沙发上的时候,把我摔进车里的时候,还有把我扔进门的时候。最后一次我要是没出声,你巴掌都该落下来了。”
萧始身子一颤,环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硬生生改口,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改成了“你别这么想”。
江倦闭上眼,语气有些疲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前你没少打我,后来被你打怕了,你一抬手我就怕你巴掌打下来,让你驯得比狗还老实。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习惯就改不掉了,我嘴上不想承认,但我改变不了怕你的事实。你也是男人,应该知道被迫臣服的屈辱有多伤人自尊,害怕你这件事在过去很多年间都是我跨不过的一个心坎,直到现在依然是。我痛恨无力反抗的自己,也憎恶将苦痛强加于我的你,所以我不敢正视你。过去那么多年,你都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只不过今天,我的噩梦为了不让我被其他漩涡淹没,选择抢先一步吞噬我罢了。”
“以前是混账,我不辩,但今天看到你那样子,我是真的心疼你。”
萧始也感到疲惫,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受了惊吓又跑去跟人打架斗殴,他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这么生气?跟我说说,下回再有人敢惹你,我帮你收拾,别脏了自己的手。”
“他……”江倦注视着那昏黄的光亮,陷入了迷乱的回忆。
许久,终于叹出了哽在胸中已久的那口气,“……他扰了哥哥的清梦。”
作者有话要说:
哮天:真不拿我当外人……外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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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同伙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了解了, 这事真不怪倦他反应过激。”
萧始一掌拍在墙上,清清嗓子。
“首先那李蘅本来就涉嫌杀人和教唆杀人,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倦孤身一人去赴约是不太合规矩, 但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对待啊是吧?你们不准他配枪, 他赤手空拳还受着伤, 怎么跟人硬拼啊?虽然结果可能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最后被揍趴下的是那个律师,但这不代表倦当时没有危险啊,我觉得判定为正当防卫应该不过分吧?”
他跟在姜惩身后进了局长办公室, 一推门, 高进和周悬都沉着脸, 满眼戒备地盯着两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刚一露面就被眼刀子削掉一层皮,姜惩意识到他们下一刀肯定是冲着把自己捅个透心凉来的, 赶紧站到了正确的队伍里,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李蘅不是我打的, 阿倦不是我带走的, 我也一脸懵逼想知道发生了啥啊!”说着他一指萧始,“你给我站好了!双手抱头蹲墙角去, 问什么说什么,多一句废话老子剁了你!”
周悬把茶杯往桌上一搁, 抬手一压示意姜惩不要太激动, 一指对面的位子让他坐去高局身边, 又对萧始招了招手。
“来我这儿, 他就咬不着你了。姜惩你也少说两句。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捡重点的说, 别浪费时间。过不了多久李蘅就要醒了,到时候他的证词或口供会直接决定江倦要被隔离审查多久,想让他少吃点儿苦头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萧始刚想接上方才的话,忽然觉着有哪里不对,“……李蘅到现在还没醒?”
高局狠狠瞪他一眼,“要不是你周哥嘱咐护士补了针麻醉,江倦早就该被铐进审讯室了!到底怎么回事!”
萧始拍了拍额头,脸上写着崩溃,“李蘅是自作自受,他挖了江家的祖坟。”
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用眼神无声追问着他后话。
“八年前,有开发商收购钟灵村的土地,那时江住刚过世不久,江倦虽然不想出卖土地归属权,但他一个人是没法违背全村人意愿的,于是主动迁走祖坟,就留下了紧挨着蒋仪家的一片空地。后来村民嫌开发商给的价格太低,组团闹事把对方老板气得心梗,出了人命后该判刑的判刑,该赔钱的赔钱,钟灵村土地收购一事也搁置了数年之久。这期间江倦把江住的骨灰带回家乡,为了不让旁人打扰,便把江住葬在了原先作为祖坟的空地里,又在山上立碑建了座衣冠冢。村里人不知道这件事,有人受李蘅指使动了那片地。江住安葬这么多年后又受辱,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
周悬忙问:“那现在阿住怎么样了?”
“倦他自己回不去,便托人回去看了一眼。好在村民迷信,挖出了骨灰盒也不敢造次,但过去那些年里,江倦一直害怕兄弟俩身份互换的秘密被别人知道,所以没敢在骨灰盒上写江住的名字,也不敢留照片,那几个村民挖出了骨灰又不知道是谁,就随便给埋到乱葬岗了。现在虽然找回来了,但和一群死刑犯、孤寡老人、弃婴埋在一起那么多天,江倦还对此一无所知,他心里肯定难受。”
事关烈士身后事,江住又曾是他们熟识的故人,众人听了心里都酸涩,于私非常理解江倦的心情,可于公却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也是让人最为难的地方。
作为江住生前最好的挚友,周悬心里不是滋味,揉揉太阳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可这事跟李蘅有什么关系?”
时间回到江倦拜访李蘅家的下午,江倦在李蘅起了杀心后无比淡定地一蹭真皮沙发上那不易被察觉的血痕,将沾染指尖的鲜红展示给李蘅,“我觉得危险的可能是你。”
李蘅还保持着那个开灯的动作,身体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