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惩打电话通知江倦可以回来上班的时候还忍不住念叨:“虽然徐静涛的杀人事实板上钉钉,天王老子来也改变不了定局了,可我还是想不通死者肚子里那几条鱼是怎么回事。我跟怀英做了几天实验,用的鱼都喂肥了方圆二百里的野猫,就是没有一条能在冰天雪地里能死而复生的。”
江倦知道,这是姜惩为了让他能回到市局,自贬身价做出的牺牲,怕是向上面哭诉这案子没有他就解决不了,为了大局着想请领导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才让那些向大使馆立下军令状,发誓几天内破案的老头子们勉强点头。
于是一人两狗又开始了早八晚六的公务员生活。江倦一回到支队,以狄箴为首的刑警都来嘘寒问暖,众人对他上下其手,三两下就扯掉他的外套,看到了他身上确实大了一码的衬衫,终于相信萧始在群里说的都是实话,于是客套话都从“早日康复”变成了“早生贵子”,结果江倦笑眯眯地望着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在大庭广众之下徒手捏碎了高局当宝贝一样盘得油光锃亮的仨核桃。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传“江阎罗”的闲话。
“所以……死者肚里那几条鱼……你有头绪吗?”姜惩用牙签剔着壳里被捏得碎成了渣的核桃仁,放嘴里抿了两下,“呸呸”两口又给吐了,“这什么玩意儿,我味觉不好都尝出来一股苦味。”
“你到底什么兴趣,喜欢吃中老年男性的□□和油脂浸润的干果?”
本来姜惩没觉着恶心,一听他这话直接吐了出来。
江倦把尸检报告铺在桌上,用下划线勾出了关键部分,“死者的口腔、咽喉及食管都有划伤的痕迹,创口不是规则的线型,宽度深浅都不同,没有生理反应,显然是死后被从口腔塞入了异物。”
姜惩噘嘴道:“我知道,这些伤口都是鱼鳍造成的,我跟痕检在老高办公室里养了一大缸蓝条花鱼做实验,这几天犯了不知多少杀孽,罪过呀罪过……跑题了,我的意思是说,法医和痕检已经证明死者口腔到食管里的伤口都是冷冻后的鱼鳍划伤的,这一点可以证明就是从口腔塞入了冻鱼。可我们做了很多次实验,不管冻到什么程度,想让鱼在解冻后生龙活虎地在死者腹腔里跳动几下,伪造出还活着的假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真的很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们的心理作用……”
“不可能,三个人都亲眼看到了死者的腹部有异动,总不会是集体幻觉。”江倦又道:“末梢或其他神经没有完全死亡的情况考虑进去了吗?”
“宝贝儿,有很多情况只存在于假想和理论,真正实施起来是有难度的。”姜惩撑着下巴,把桌面上的碎核桃都拢在了一起,一扫此前没精打采的样子,沉声道:“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从根源来看,比起死者腹腔里的鱼为什么能动,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死者的腹腔里会有鱼,冻鱼融化后会动是个概率事件,但死者肚子里有鱼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是吗?”
为了让江倦在市局立威,姜惩甘愿自我牺牲,立了几天“靠财权谋了个公务员差事的地主家傻儿子”的人设,如今脱了那层伪装出来的假皮,露出了扮猪吃虎的本相,就连他拈核桃仁的动作看起来都别有深意。
“……呸!真他娘的难吃!”
“是啊,为什么会有鱼呢……”江倦手里捏着笔杆,指尖微微发白,“如果是在其他季节,江水没有结冻的时候,浮尸体内有鱼还算能说得过去,可现在是冬天啊。”
“阿倦,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犯罪分子离我们没有那么远?”
姜惩忽然伸手,按着江倦的后颈,把他拉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减为无。
这个时候他压低声音所说的话就是旁人听不到,而江倦即使不戴助听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了。
“我曾经被不少人背叛,其中也有同在系统内,我深信不疑的战友,但这份信任最终回报给我的却是无情的暗箭。有些话早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怕再不说,你就会遭罪了。”
江倦垂下眼眸,没有与姜惩近在咫尺的双目对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我知道杀机四伏对你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那种嘱咐有没有都一样。我真正想说的是,往往伤你最重的人,是你最在意的人。我从不求你所向披靡,立于荣耀之巅,惟愿你一身通透,不负那万千英魂。”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 出来学点有用的,嘴甜的男人才能哄好老婆!
萧某最近有点摆烂,得找个机会给他添点堵。
顺便今天突发奇想,想写个萧始这种大咧咧性格的受,酝酿一下,不如就沈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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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扫墓
烈士陵园最偏僻的一隅, 有座立在桃树下的无字碑。
这些年除了为数不多会按时洒扫的故人外,已经没人记得这座孤坟里长眠着什么人了。
江倦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碑上那模糊得看不清面容,连轮廓也在风吹日晒中淡去痕迹的照片,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入肺腑, 冷得慑人。
垂眸望去, 指腹只蹭了一层细灰。
最近有人扫过墓。
他凝视着那束放在坟前, 有些枯干的白菊花,许久,才自言自语低喃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啊……”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空灵, 来者停步在他身后, 似乎是在观察这个坐着轮椅, 不期而遇的陌生男子。
对方驻足的时间很短暂,只是眨眼一瞬, 便站到江倦身边,俯身拿走枯萎的干花, 又添上了一束开得正盛的白菊。
“你看起来和照片上的人有点像。”男人开口搭话。
江倦用余光只瞥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背影, 没能看到正脸。这声音倒是低沉又悦耳,让人忍不住想听他再说几句。
所以江倦没有回答。
男人又道:“睡在这里的人, 是你的兄弟吗?”
江倦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脸色依旧苍白, 眼睑微合, 看起来一身病气, 说话也有气无力:“不, 这是我的墓。”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大概是想说在墓地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江倦疲于解释, 把被寒风吹僵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恹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的花,也谢谢你来看我。承蒙照顾,虽然我们并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呢?”
“除了小惩,根本不会有人来看我,而他扫墓一向只带白蔷薇,从来不送菊花。”
“是因为你喜欢蔷薇吗?”
“那是他的习惯,如果非说我喜欢什么花的话,大概是……”江倦睁开眼,怔了须臾,“大概是白茶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