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传做事自然并不需要跟我解释。只是冉鱼是我妹妹,理应与我们一道,余真传要带她走,不知她是你什么人?”
年轻女子脸色铁青,压着心底难堪出声为难。她就是不想让冉鱼跟余然一道。
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什么都比不过她,凭什么不声不响就攀上万象道宗的真传弟子?
余然这般好,就应该是她的。
她会这么问,不过是拿准余然性子温吞,就算与冉鱼两情相悦,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表明心意。
她可以分开余然和冉鱼一次,就可以有无数次。万象道宗真传弟子的道侣,只能是她。
明憬并不知道对面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和算计,只是脚步一顿,看慕容炽一眼,唇角噙着笑,纯良无害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什么人?”
“她是我的心上人。”
“现在,本真传可以带她走了吗?”
声音清冽笃定,在嘈杂人声中清晰到回响不绝。
慕容炽心跳骤停,下意识抬眼去看明憬,看到一张很陌生的面容。掩去容貌后,她似乎真的看不透明憬。
就比如此时此刻,明知道明憬说的只是假话,只是要带她离开的权宜之计,她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慕容炽低头,藏住不应该生出的心跳,垂眸跟在明憬身后,乖巧地被她牵着。这一刻的表现,简直与冉鱼无限度贴合。
“不可能,怎么会?”余然怎么会这么直接坦荡?
年轻女子难以置信,像是第一天认识余然似的,执着地拦在明憬身前,不肯放她们离开。
明憬感应着上方擂台的灵气涌动,知道斗灵大会趋于结束,怕生出什么变故,心底满是不耐,冷冷瞪年轻女子一眼。
直接俯身低头吻住慕容炽的唇,一触即离,带着种刻意和昭示,声音冷冷:“怎么不可能?冉鱼就是余然的心上人。”
慕容炽就是明憬的心上人。
她嗤笑一声,挥袖荡开空气,看都不看冉族人一眼,牵紧慕容炽,转身消失在人潮中。
许久后,冉族人连气息都不在明憬的感知范围内。
她松开慕容炽的手,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不禁感到几分有趣,轻佻地拿手挑起慕容炽下颌,笑得肆意:“小鱼怎么了?怎么不理你余姐姐了?”
慕容炽抬眸,迎上明憬绚烂夺目的眸,瞬间觉得那些心跳都喂了狗,声音凉凉:“余姐姐,小鱼好害怕呀,你可以将你的手送给我玩吗?”
送手?这是什么荒唐无稽之言?
明憬收敛笑容,莫名觉得挑着慕容炽下颌那只手有些凉,缓缓放下来后,正容道:“慕容姑娘。”
慕容炽瞥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不是小鱼么?不是余姐姐么?”
“……都不是,是心上人。”明憬郑重说完这句话,将慕容炽按坐在一个空着的观战席上,转头去看擂台上的战斗,不察慕容炽一瞬间的呆滞和慌乱。
峰顶云雾迷蒙,霞光万道洒落,光影绚烂处,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一个是拿刀的男子,身躯高大,明憬并不认识。
至于另一道,是少女模样,雪白色的长裙飞起一角,裙角印着一柄金黄色的剑形图案。
周身气息坦荡清正,五指有力,握紧一柄金光闪闪的大剑,将对面的刀修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碾压的姿态。
这个人,明憬见过的。
赵楚然,裙角的金剑图纹,尽显她在藏剑阁的地位,仅次于阁主,是藏剑阁新一代的小阁主、逐日剑剑主。十多年不见,如今是第五境的修为。
昔日稚嫩的天真不谙世事消去,少女此刻的眉眼都染着坚毅,身姿挺直,是剑修最明亮的姿态,浩然正气、百邪退散。
她成长得、相当惊艳。
远处有低声的议论声响起,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什么“神剑之主,自当如是”,什么“妖鬼出世,天降大祸,必有天才救世”,夹杂着几声沉重叹息和追忆。
斗灵大会三十年举行一次,由圣地轮番执掌,参加过的修士就不能再参加,百岁之上的修士也不能再参加。
赵楚然今年三十来岁,放在闭关动辄千百年的修行界来说,年轻得可怕,算得上举世瞩目的绝世天才。
可是在她之前,在许多绝世天才之前,还有一个明憬。同样是第五境修为,彼时的明憬,不过十五岁。
算是造化弄人吗?上次斗灵大会由藏剑阁举行,于是万象道宗的明憬问鼎,这次斗灵大会由万象道宗举行,所以就轮到藏剑阁的赵楚然?
擂台旁边站着的叶冲霄脸色有些难看,他是大比第二,按照积分制,赵楚然打败那刀修,应该再跟他打一场,胜出后,才算问鼎。
现在那些修士如此言语,不过就是因为赵楚然是藏剑阁小阁主,而他连万象道宗的真传弟子都不是。欺人太甚,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他握紧拳头,将愤怒都压在心底,只待一鸣惊人,叫那些看低他的人,都后悔。
那刀修很快败下阵来,叶冲霄上场,与赵楚然比斗起来,两人都使剑,却是截然不同的剑道。
一个浩然正气坦荡清明,依稀带着些明憬的影子;一个手忙脚乱、剑法还行,剑意却乱七八糟,输出全靠吼。
明憬看了一会,知道赵楚然胜出没有悬念,开始思考怎样将南菩提子拿到手。
现在这个世界点,南菩提子应该已经送到举行大会的主人,也就是万象道宗宗主、她曾经的师尊手中,要夺过来不太现实。
那么,能不能从赵楚然手中得到呢?明憬抬眸,见白裙少女眼睛亮晶晶,剑光映染而上,照出白皙坚定的面容,很快生出一个主意。
她闭上眸,默念术法,山河袋深处的摘星剑轻轻抖动。
明憬的心弦有片刻的颤抖,想到慕容炽,全部化为坚决,渐渐地,果然与逐日剑建立起一道玄之又玄的联系。
光投下来,在地上拖出一截长长的影子,明憬坐在光影明灭处,竟是生出几分虚幻感。
慕容炽没来由有些难受,摸摸明憬的脸,小小声问:“明憬,你要做什么?”
“我要骗一柄剑。”明憬笑容璀璨,语气轻松,见慕容炽不懂,很认真地开始解释:“摘星回来后,虽然被断掉,但是和邀月、逐日毕竟出自同一个铸剑师之手,冥冥之中是有联系的。”
“我想骗逐日剑,让它觉得南菩提子对它有用,这样赵楚然会将南菩提子留给剑,我们就有机会抢过来了。”
至于赵楚然为什么会愿意将南菩提子给逐日,明憬根本不怀疑这一点。剑修极于剑,若是需要,命都能舍,何况是区区外物?
她笑得轻松,慕容炽越难受,低声问:“你这样做,摘星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极于剑的剑修,有一天要骗一柄剑。
明憬垂眸:“摘星不会知道的。”灵剑有灵,可若是断掉,自然不再是灵剑。
慕容炽只觉胸口被一口气堵住,一瞬间连呼吸都喘不过来:“摘星,不能修吗?”
明憬笑得云淡风轻,回道:“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穆世移亲手折断的剑,断成数截,剑灵尽散,与她的剑道一并葬在小石村轰然倒塌的废墟里。时光不可回溯,所以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