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憬微乱了呼吸,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嘴唇翕动,沉默着还是没有说话。
慕容炽看着她,勾唇笑得妖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跟着我。”
“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回去,我却很想回去。”
数千年里,她闭上眼,梦魇里都是人界的模样。
烟火绚烂的繁华人间,血腥过无尽深渊。
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回去。
慕容炽说这句话时眼睛漆黑如墨,眼神里装着的情绪很复杂,有化不开的狠厉孤绝,也有时间抹不去的深邃执念,深过寒潭漩涡。
与明憬交谈时,她大部分时间用的自称都是“本座”,那是一种拉开距离、彰显傲气的疏远。
红衣晃动间笑容淡淡,像是高居九天之上的神邸,冷漠、凉薄、不食人间烟火。
只有心底情绪复杂起伏间,慕容炽才会顾不上这些,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孤独缭绕的同时眉梢蹙起,眼睛里闪着粼粼波光,似乖戾的小兽,无理由排斥着世间的一切。
一如第一次双修时凄冷阴沉的笑声,一如她唤着慕容姑娘时低沉暴戾的眼神,一如刚才:血腥殷红铺出坐卧之地,她坐在正中央,仰着面失神。
明憬抬眸望着她,神色未变,模样看起来很淡定:“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回崖上的人间去?
“现在。”慕容炽背对着明憬,将那身被气流侵蚀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褪下来,露出大片雪色透明的肌肤,肌肤上是很不合时宜的刻骨伤痕。
明憬就盯着慕容炽看,始终没有挪开目光的意思。
慕容炽似乎并不在意,浅笑着拉好身上的衣服,动了动腿,以手撑着床壁直起身体,翻身下床,就要向石门外走去。
脚尖点地的瞬间身体一软,很陌生的锥心痛意自脚踝处传遍全身。
慕容炽蹙眉,身体歪歪扭扭向着地下倒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坚硬冰凉的地板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将过来,揽过腰肢将她拥在怀里,成为了她站立的支撑点。
明憬的面容近距离凑过来,轻柔的声音贴着耳畔流过:“你现在走不了。”
慕容炽的脚踝被血红色的锁链困锁了那么久,又是以这样暴躁的方式碎开。
血迹汪洋,她的修罗气纵然能医治外伤,也没有办法恢复到完好无损的地步。
所以,她现在不具备走路的能力。
慕容炽看向明憬,整个身体都靠那条手臂支撑住,眼睛里有执着和坚定:“可是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一刻都不愿意继续待下去。
明憬与她对视,透过漆黑如墨的眼睛看清深处的不容置疑。
这一刻的慕容炽轻易令她想起九年前的自己:哪怕是爬,也要爬出去。
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想放弃。
是那种赌上性命也心甘情愿的孤注一掷。
分明这座洞府她已经待了很久很久,再待多一些时日,也没有什么。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话到嘴边却成了别的言语。
明憬低低回应她:“好的。”
她顿了顿,手里的力气收紧。
单手揽着慕容炽的腰肢,将她放在寒玉冰床上,曲膝蹲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坚定:“上来。”
“我背你出去。”
声音清冽,撞击过光滑的墙壁,响起一圈圈激荡的回音。
慕容炽坐在寒玉冰床血泊之外干干净净的地方,低头时眸光闪烁,眼神晦暗不明。
蹲在她面前的脊背很瘦削,隐约可以透过华丽的衣袍看清里面蜿蜒缠绕的道道伤痕,缭绕着挥之不去的魔气,却挺得笔直。
明憬蹲了一会没有等到慕容炽有动作,回身看着她,语调上扬拖出一截疑问:“姑娘?”
慕容炽定定迎着她的眸光,半晌没有要动的意思,空气里一时寂静得只有血被气流吹动的嘀嗒声音。
明憬沉默了一下,站起来朝着慕容炽的方向,组织好语言后缓缓蹦出一句话:“我愿意。”
“我想。”她顿了顿,语气由轻转重,到最后几乎沉到足够砸开石块:“我很想回去。”
“我很想回到崖上的天地。”明憬的眼睛闪着寒冰的冷气,右手轻轻摸着慕容炽的脸,温暖而轻柔的触感与她这个人全然不符合,语气微沉:“我跟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