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面带感激，神情复杂：“多谢您，沈将军。”

“上我的车吧。”沈复生拉开了他那辆军用车的后车门，“你们的车不适合这种乡间小路，叫租车行的人开回去吧。”

别管苏芳容有多不情愿，十分钟后，她还是抱着满满上了车。

接下来还算顺利，他们终于开过了崎岖地带，来到名医和他的私人医院的所在之处。这里环境不错，不过的确没有公共航站。当然，虽然交通不够便捷，来这里求医的人还是很多。

满满被推进了检验舱，苏芳容和丈夫满身疲惫，坐在检验室外等结果。

“我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我不会给他的。”

丈夫叹了口气。

沈复生和他的助手不知去了哪儿，苏芳容希望他已经识趣地自行离开了。

满满很快出来了，看过他的检验报告，医生建议他住院。夫妻俩一个陪孩子，一个跑上跑下办理住院手续。

满满很快进了单人病房，他对病房和住院早就习惯了，但看着孩子可怜巴巴躺在病床上，那虚弱的样子，苏芳容还是感到心酸。

为什么偏偏是满满？

“妈妈，”满满伸出小手牵住了她：“我想回家，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苏芳容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好了就可以回家。”

“我想小满了，妈妈，没有它我晚上睡不着。”

小满就是那只小熊猫毛绒玩具。

苏芳容感到愧疚，孩子这么简单的小小愿望，她都无法满足，她为此感到自责，并深深觉得自己无能。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沈复生走了进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绒玩具，放在满满的手上。

满满立刻抱起了它，那居然是他的小熊猫小满！它在脏水河里饱经苦难，但现在居然干干净净，毛毛上还带着烘干后的清香。

满满抱着它，脸颊贴着小满蹭蹭，满脸失而复得的欢喜。

苏芳容惊讶地看着沈复生。

沈复生在一旁坐下，看着满满，却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我的小儿子，他喜欢小动物，但是我对动物毛发过敏，所以他从来没养过宠物，为了补偿他，我经常给他买这种毛绒玩具。”

小时候的沈还璧抱着毛绒玩具到处跑，出去遛一圈，玩具就脏了。连家里的阿姨都嫌弃他：“小珠珠，瞧瞧你，知不知道爱惜呀？怎么把你的小宝贝弄得这么脏？”

偶尔，沈复生休假回来，见到沈还璧把玩具弄脏，从来不责备他，而是带着他一起清洗玩具。小珠珠蹲在一边，认真而专注地看着爸爸的大手揉搓玩具。从军的缘故，沈复生在打理自己的个人卫生上是一把好手，也擅长清洗衣物。经过他一番打点，毛绒玩具终于焕然一新。

然后，父子俩会来到院子里。沈复生把小珠珠抱起来，由小儿子用夹子夹起玩具，挂上晾衣绳。

那些时光，永远不会回来了。

沈复生看着病床上的满满，语气平静，神情复杂，“既然这么宝贝它，可千万别再弄丢了。”

满满嗯一声，清脆地回答他：“谢谢叔叔，我不会再弄丢它了。”

沈复生短促地笑了一下，“好孩子。”

他起身离开，走出病房时，苏芳容叫住了他。

“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把相册要回去？就因为他是星辰之子吗？”

沈复生转过身，没有看苏芳容：“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沈皓云还存有幻想，但他比沈皓云更清楚，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了。

他看起来比我更加绝望。苏芳容心生怜悯。

就在沈复生带着相册回来后的第三天，沈皓云对宇宙教的打击取得了初步结果。

他亲自带人端掉了宇宙教位于东洲的最大传教所，抓捕了一千余人，其中有宇宙教的信徒，也有宇宙教的传教士。

对于参与□□活动的信徒们，按照法律规定进行拘留和思想教育。传教士们则根据所犯罪行定罪量刑。

经过一番审讯，沈皓云终于得到了一些他感兴趣的内容。

“义体是我们教派出资建立的义体实验室，位于西洲。这是用来治疗基因病的一个研究方向，主要研究仿生义体，用来治疗那些因为基因病而肢体、皮肤、脏器损坏的人。”

沈皓云问：“你们的义体实验室的研究，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第三代仿生人。”

“仿生人？你是说机器人？”

“不……不是，那是比机器人更像人类的存在。第三代仿生人，我更愿意把他们视作有感情的人类。”

室内气氛沉默。

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义体实验室，到底出产了多少第三代仿生人？

弗朗大主教愤怒地砸烂了茶几。

崔教士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她杀了苗陌，没来得及杀沈途，当时想着沈途刚入教不久，对宇宙教所知不多，被抓了也供不出什么。可没想到他们宇宙教在东洲的最大分部居然会被东洲端了。

其他各小分部也都已经在撤回人员，大概五年内，宇宙教别想染指东洲了。

宇宙教的消息是从沈途那里传出去的吗？

还是说东洲有别的渠道？

崔教士心念电转。自从昆汀大主教和弗朗大主教决裂，宇宙教一分为二，实力大不如前。昆汀大主教带走了义体实验室的大批研究员和研究成果，也对弗朗造成了巨大打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要尽快结束这种各自为王的状态，让宇宙教集中力量。

她想起上次在虚拟网络上与金晴溪会面时，他曾经说过的话：“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只能留一个。”

崔教士抬起眼，看向弗朗。

弗朗的怒火终于发泄完毕，他喘着气在沙发上坐下，思索酝酿着什么，神情中流露出几许狠厉：“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复仇！”

“朝圣节？”沈还璧想起来，教廷的确有这么个节日，在朝圣节这天，星辰之子在他的圣所接见朝圣的人群。但杰里米只在第一年匆匆露了个面，之后再没有参加过。

“是的，再过两个月，下个月3号就是朝圣节，您准备参加吗？”管家询问。

这是沈还璧被找回来的第一年，洲际联盟希望他能在公众场合露个面，激励振奋人心。他深居简出，单单靠之前日常纪录片的曝光量是不够的。

沈还璧给与肯定答复：“我会参加的。”

三年前，他大学毕业时，曾经参加过朝圣节。他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沐浴圣水，分食圣餐，接着和大家一起，在圣所前聚集礼拜，期盼着能见到星辰之子一面，最后却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

没有等到星辰之子露面，其他人也同样失望。

沈还璧了解那份失落，所以这次朝圣节，他会参加，以后每年的朝圣节，他也都会参加。

只是露个面就能让信徒们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星辰之子教在四大洲都有圣所，这次的朝圣节，沈还璧指定了，想在东洲的圣所参加。

得到他的答复，洲际联盟立刻着手准备。

教廷派了哥萨克主教来，教导沈还璧朝圣节的礼仪和规制。

流程很简单，沈还璧只需要在早晚八点两个时间段，站在圣所的阳台边露个面就行。全程不会超过三分钟。

哥萨克主教当天来，当天回，离开前，他让司机开着飞行器在南半洲的上空飞了一圈，这里的变化叫他大吃一惊。曾经空旷的原野，被青青绿草覆盖，那些曾经瘦瘦长长，看起来随时要死的树，重新焕发了生机，绿荫如伞，鸟雀在树林间呼啦呼啦掠过，再移动到海边，月季海已经有了惊人的好转，洁白的海鸥在海面上滑翔，发出清亮的鸣叫。

“这片土地，又有了生机。”哥萨克主教难掩喜悦激动：“是他带来的生机！”

“它们生长得很快。”沈还璧的专属工作团队，一名树木学家欣喜地走下车，看着这一片树林。

他的同事们同样在查看这些树木的生长状况。

他们大多都在这个领域深耕了几十年，经历了七年前天堂般美好的生态环境，也亲眼见证过这七年来，生态恶化，草木凋敝的艰难日子，那眼睁睁地看着珍惜树种死去，实验室精心培育的树种怎么也长不壮实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当时有多心痛，现在就有多喜悦。

“看看它们，长得多壮实啊！看它的树干！”

“那上面还有个鸟窝！是绿尾山雀！瞧那小家伙！”

“快来看这棵天堂桦！”一名学者激动招呼，同事们围上来，啧啧称奇：“主干截面直径得有60厘米了吧！看看这高度！好几年没看见长得这么好的天堂桦了！”

天堂桦是名贵树种，娇气难养，原本南半球有一片天堂桦保护区，后来随着生态恶化，第一批倒下的就是天堂桦为首的娇贵品种，这些学者们呼吁抢救，有一部分树种被移入实验室，效果却始终不如人意。

一名学者打开了手腕上的通讯终端，拍了几张照片做记录。

一天的工作完毕后，他们向沈还璧汇报了草木的生长状况，便告辞离开，搭乘短途飞行器回洲际联盟给他们安排的住所。

那名拍照的学者难掩激动的心情，把今天拍的天堂桦图片编辑了一遍，发到朋友圈。

学者的朋友圈大多是同行，他的照片半个小时内引来围观，有人评论：这是把以前存的旧图发出来了？

学者立刻反驳：今天刚拍的。

同行立刻说：现在绿芍药仅存的六十二棵天堂桦，没一棵长这样的。你这牛吹得有点过分了啊！这是喝了多少啊？

学者是个较真的性子，立刻放上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记录生长状况拍下的照片。

位置没变，背景没变，但这棵天堂桦却从原先瘦瘦小小的样子，长成了现在这挺拔俊秀的姿态，照片一放，朋友圈炸了。

同行们评论的评论，私聊的私聊，大多数都是不敢相信的，追着他问详情，问这可天堂桦现在在什么地方。

学者得意一笑。

他并不是星辰之子教的信徒，别人为星辰之子着迷，他为那些树木们着迷。在他眼里，树木的美千姿百态，那错落有致的枝叶，挺拔俊秀的枝干，翠绿欲滴的颜色，生机勃勃的叶脉，无一不是大自然美好的造物，树木意味着生机。

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并不关心杰里米是不是假货，也不关心沈还璧曾经的遭遇。他对圣典上的记载存疑，直到他被派到了南半洲，与星辰之子一起共事，他亲眼看见了奇迹。

不，应该说，是“神迹”。

同行们都在和他打听天堂桦的事儿，只有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现在加入星辰之子教，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