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左白萱从医院离开之后,跟江灵丹一起打车去了陈幻语家。
不愧是世界顶级的计算机高手,家里有着比栾夜南书房那一套还要厉害的设备。
但也不愧是奇怪的高功能自闭症患者,社恐人士陈幻语。家里的空间不大,几乎全都用来放设备了。
客人来了别说什么拖鞋之类的东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陈幻语却只是盯着江灵丹看了好一会儿。
“我们方便进来吗?”左白萱询问。
陈幻语点头,但缩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江灵丹说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可以在网上聊。”
害怕?
左白萱疑惑这个词从何而来。
江灵丹面色微红:“害怕什么害怕!不就是寰宇吗?还能吃了我不成,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快说清楚,栾夜南到底让你调查小左儿什么了!”
越是大声,越像是心虚。
但陈幻语听了江灵丹的话依旧缩坐在位置上,没有一点变化。也丝毫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左白萱此时实在是没有心思思考这二人是怎么回事,而是说道:“不,我也不需要知道栾夜南调查我什么,又或者查到了什么。我来是想请你一起准备招标签约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顺便……我想以个人名义拜托你一件事情。”
陈幻语点头:“你说。”
“我手头有很多调查资料,到时候想请你帮我公布一部分到网上,尽可能做到全网同步的程度。”左白萱说道。
江灵丹瞬间按住了左白萱的双手:“小左儿,你在栾夜南身边这么久,难道是在收集她的犯罪证据!”
江灵丹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左白萱被江灵丹的反应逗得一时间忘记了心中沉重又复杂的情绪,笑了出来:“你在想什么呢?”
不是吗?
“可是你……”江灵丹想到的是左白萱将公司机密告知秦家的事情,看了眼左白萱,又碍于陈幻语在场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出口。
在江灵丹看来,陈学姐应该是帮着栾夜南的才对。
对哦,学姐应该和栾夜南关系比较好,为什么小左儿会拜托她背刺栾夜南。
可是那种出卖公司机密损害栾夜南利益的行为难道不是要对付栾夜南?
江灵丹只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个小傻子,什么都想不清楚。
陈幻语却给出了正确答案:“你要攻击秦家,不,准确来说,是攻击这次秦家招标项目的负责人,季良泉。”
左白萱露出了苦笑。
果然。
陈幻语知道了。
栾夜南也知道了。
栾夜南一定是从自己在江城所讲的故事里找出的蛛丝马迹。
她应该在好奇,自己的后续举动才放任自己行动。
可真是个疯女人,带上自己公司的前途,只为看一出好戏。
左白萱的脑海中闪过栾夜南朱唇浅勾,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压低声音在耳边说上一声“有趣”的画面。
左白萱的嘴角轻微勾起,又落了下来。
“栾礼正最近一直在和我们公司竞争,这次趁着阿南身体不舒服就软禁她的事情,两位妈妈肯定也没有料到。我再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就这样毁掉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心血。所以在舆论方面,我只想集中攻击那个人。”
江灵丹听完,依旧还在消化有限的信息。
好一会儿她才确定一件事情,这个让左白萱避而不谈的名字——季良泉,是左白萱生物学上的父亲。
在江灵丹的印象中,左白萱提过这个人,是在大二的时候,自己邀请左白萱一起换寝室,并发现她家里疯狂剥削她的兼职工资时。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是在妈妈去世之后,被……抛弃的。”】
不是被收养,而是被抛弃。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从他的名字里拆出来的,我小时候很想改名字,可是他们并不允许。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我的名字和他没有关系。”】
从他的名字“泉”中拆出了一个“白”字!
江灵丹艰难地闭上眼,试图感受左白萱从小到大的经历。
可无论她如何去设想都很难想象,左白萱还藏了太多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那一路的苦难,在悲痛中折磨到麻木的小左白萱是如何熬过来的,没有人能真的感同身受。
也正是这一切的难以想象造成了左白萱现在的性格,和现在孤注一掷的报复心思。
“可是,小左儿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江灵丹担忧地看着左白萱。
这种报复,就算成功了,真的能带来快乐吗?
又或者再次陷入另一个无底深渊——公司项目被毁,名誉受损,还有可能背上以权谋私,操控股价的罪名,更有可能被栾礼正弯道超车,连带着将栾夜南的一切心血摧毁。
这要是栾夜南刚跟左白萱结婚的时候,江灵丹相信左白萱毫无心理压力地做出这种事。
可是现在,且不说左白萱对栾夜南有没有真感情,她没日没夜辛苦参与的项目肯定是投注了无数心血的,真的要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毁掉这些吗?
左白萱艰难地笑着:“我是跟栾夜南学的。”
“?”江灵丹只觉得左白萱是不是魔怔了,就算是栾夜南也做不出这种事情吧?
陈幻语却点头说道:“栾夜南用‘区块币’快速吸引大众关注,造成极大社会影响力。和你现在利用‘一团’上市与秦家签约合作‘智慧生活’项目吸引社会关注确实差不多。”
“可是栾夜南后来是借由社会影响力跟分出去的蛋糕换取和官方签订合作,和各大家族深入合作的机会,继而壮大‘一团’的背景。跟你现在自毁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江灵丹试图唤回左白萱的理智。
“秦元诚是他的靠山,秦元诚很满意这个言听计从的Alpha。如果事情不是足够大,秦元诚都能靠自己的人脉压住。可我就是要让他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左白萱咬着牙。
她知道,自己已经魔怔了。
早就魔怔了!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坚强,她只是积攒了整整十五年的怨念,每次遇到困难都靠着这执念坚持下去。
刻骨镂心的一切,是该全数“报答”回去的。
左白萱无法将过去袒露,但可以细说当前:“可笑的是,这段时间他跟我联系还是秦元诚授权的。秦元诚知道阿南不会在项目上做任何让步,可秦元诚想要项目的绝对话语权,就让他来跟抛弃了十几年的女儿谈条件。
“我在他们心中理所当然地成了靠手段和阿南结婚,并向借助秦家在栾家站稳脚跟的人。在他们看来应该不会有哪个傻瓜会为了小时候的一点执念,放下荣华富贵不要吧。”
江灵丹彻底不想劝说左白萱这个傻瓜了。
她甚至不敢想,左白萱每次在栾夜南身边露出真心笑容时,心中又会有多少愧疚。
如果左白萱这费尽功夫,搭上自己的幸福的复仇计划,要是不成功的话,江灵丹会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让这个世界毁灭。
“甚至,刚才秦元诚听说阿南生病住院,没有发来慰问,也没有要去医院看看她的意思,只是叮嘱我可以趁着阿南‘在休息’把合同提前准备好。他肯定很期待,合同条约里关于损害项目形象需要赔偿的条款吧。”左白萱笑着说道,“我也很期待。”
江灵丹轻咽了口口水,有一瞬间的幻视,面前这人到底是左白萱还是栾夜南……
这妻妻俩真的好可怕呀!
她不自觉地与陈幻语对视一眼。
陈幻语看到她的视线则缩了缩脖子,脸颊红了起来。
江灵丹心想,还是陈学姐好,呜呜呜,陈学姐只是学习能力比较强,作为阿宅体力意外地好,但哪怕在最疯狂的时候依然是软萌软萌的。
……
后面几天,左白萱成了“一团”的代言人,完全调控着公司的一切。
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项目合约也签订了。
新闻发布会的事宜也完全准备妥当。
股价持续飞涨。
左白萱按照约定从罗芸那收购了股票,也给公司里所有人一个卖股票的机会。
急用钱的人卖了一部分。
其他人都笑着说:“公司这么好的发展,傻子才卖!”
第二天就是新闻发布会,公司里洋溢着忙完这一阵可以发奖金的喜悦。
员工们都松了口气:“看来老板休息休息也没事,有老板娘在就足够啦!”
“哈哈哈,嘘,你这说得跟老板娘夺权了一样。这只是权宜之计嘛!”
“不是吧,你们认领股权的时候没看到吗?老板娘有26%的股份,比咱老板还高。”
“牛哇,人不在也能秀恩爱大法!”
妻妻二人的恩爱事迹,依旧是办公室里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左白萱坐在栾夜南的办公室里,透过被调至半透明的玻璃向外看去。
没有人知道明天即将发生什么。
到时候会有多少人离开,他们又会如何骂自己,左白萱也无法想象。
她坐在办公桌前,翻开自己的计划笔记。
笔尖戳在晕染开一片的墨水团上,墨水继续向外延展,直到碰到了离字的半边,不停吞噬着笔画。
……
栾夜南抓着栾夜查的脖子问了几个问题,有些累了之后,命令他自己抓着。
栾夜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原地蹲下,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不敢动弹。
栾夜南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一个半小时。
苏柏按照自己的嘱咐吃完单人火锅也该回来了。
她对蹲在地上的栾夜查说道:“现在开始,你闭上眼睛,大声地从一数到一万,如果中间断了,就要从头开始数。开始吧。”
“什么?”栾夜查吸了吸鼻涕,没能挺清楚。
“你有意见?”栾夜南眯眼。
“没有,没有!表姐,我没有意见!!!”栾夜查急忙跪地求饶,生怕栾夜南再给自己送上信息素窒息套餐。
他不想再闻到那混合着医院消毒酒精味道的伏特加,濒临死亡的状态让他贪恋着人世间的美好。
他跪着开始数:“一、二、三……五十、五十一……”
栾夜南没有动静。
反倒是屋外难得传来保镖们聊天的嘈杂声。
栾夜查睁开眼睛。
就看到栾夜南用阴鹫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他急忙自觉地跪着转过头,把自己埋在一旁的沙发旁,把自己的眼睛死死埋在沙发坐垫上,以示自己没有偷看。
“一!二!三……”
栾夜查甚至很自觉地开始从头数,就听到栾夜南渗人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可是栾夜查却松了口气,至少,她没有生气。
而后他把从小到大用来学习的专注力都喊了出来:“十!十一!十二!”
栾夜南在这一声声数数声中拔掉了滞留针,从抽屉里拿走两支抑制剂,便打开了阳台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