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们都身处游戏中,四面八方都可能是摄像,一举一动会被全世界观众看到。温以遥不能直接开口问,只能对之前发生的事按下不表。
可段克危一句话,就让他表情破了功。
“陆尽洲杀了Eric。”
温以遥冷着脸,暗自咬紧了牙。
“
就在刚才。”段克危虚起眼,继续道,“你也知道,陆尽洲想杀我的,就在他下手的时候,被Eric看到了。所以他先杀了Eric,我趁机跑了。”
“有意思吗?这里本来就是游戏,你再编更多的剧本,有什么意义?”
“你还不知道呢,陆尽洲那边的镜头是不会直播出去的,他很聪明,知道哪里有视线盲区。也就是说,只要他想,他可以背着所有人做任何事。而且你也知道,他有手段有资本有权势,就算在游戏里做了任何事,都可以逼迫节目组对外宣称,一切只是剧本。”
段克危说得面不改色,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
连弹幕都被他吓到。
【什么啊,他是在说陆尽洲有黑幕?】
【够了,我去给节目组发投诉信息了,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段克危,他觉得他是谁啊,整个游戏都被他搞得乱七八糟的。】
温以遥手放在门把上,却发现拉不开。
“这道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段克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温以遥的身边,他原本压下声音,但越说越激动道:
“不要做傻子,不要自己骗自己,我们一起揭穿他!”
温以遥看他靠近,向后侧身,骂了声:“滚。”
段克危不理解,自己都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温以遥还是不听——就算是不信,但寻常人听到这些信息,肯定也会好奇,会忍不住追问。
可温以遥给他的感觉,是完全的拒绝。
就像根本不在乎真相。
段克危凑得更近,他想看仔细温以遥的表情。
结果下一刻,发现温以遥抬手按灭了寝室的灯。
段克危的视线猛地暗了,什么都看不见。
随即,他被温以遥一脚踹倒,整个人飞出去两米远,撞在寝室对面的墙上。
这一次,温以遥没有再顾忌直播,他走过去,对着呆坐在地上的段克危冷声说了句:
“第一,这是虚拟现实,不是真的现实。就算陆尽洲杀了大E,也是因为任务需要。如果你不懂游戏,可以申请退出,不要在这里一直妨碍我们。”
“第二,对于你的所有猜测和想象,那些所谓的‘倾向’‘可能’,我表示,还不错,很精彩,但我不感兴趣。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观众看到的画面是夜间拍摄模式,但还是很清楚地看见温以遥把段克危踩在地上的样子。
【W11干得漂亮!!】
【我还在默默地等待反转,没准儿最后段克危真是好人,然后陆哥是最大boss】
【那个重要吗?现在段克危的行为明显就是在干扰玩家。】
【终于动手了,换我早都忍不了他了!】
段克危被按在地上好一会儿,也沉默地听完了温以遥的话,他没有反抗,反而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
直到温以遥收了脚,返身重新按开灯的开关,段克危才从地上慢慢站起了身。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抬头,对温以遥说:“事情没有发生就一定不存在?你只信你看到的?为什么这么蠢。永远只顾眼前,就什么都来不及改变!”
温以遥正想说什么,门把突然动了。
他下意识地转身后退,惊觉地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个不怎么具有攻击性的水杯,高高举起,作出防御姿态。
然而门打开。
站在外面的是陆尽洲。
他浑身的血,几乎染遍全身,和寝室外的黑暗险些融为一体。
温以遥瞳孔不自觉震了震——
除了在电影里,他几乎没有见过陆尽洲这样狼狈的样子。
说狼狈还是
好听的,这种鲜血满身的惊悚感,实在太有冲击力。
而且他手上还握着把斧头。
温以遥刚要开口,问陆尽洲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大E从陆尽洲的右侧出现。
那一刻,温以遥甚至松了口气:还好大E出现了。这样观众就该知道,段克危在胡说八道。
可就在大E出现的下一秒,陆尽洲举起了斧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劈开了大E的头。
因为这次的画面增强技术,人的四肢五官,五脏六腑,包括脑浆,全都一比一还原真实。于是瞬间,大E的脑袋爆开,里面飞溅出了粘稠的浆红。
温以遥的脸上被溅了几滴,他要不是嘴巴闭得快,差点都要吃到一口假的脑花。这一下给他恶心坏了,捂着嘴干呕。
斧头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陆尽洲似乎才意识到,寝室门口站着的人是温以遥。
他的表情也有些怔愣。
“哈哈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段克危又一次发出了那种看热闹的笑声,他翻身躺进下铺的床上,心情很好地翻来翻去,
“只要是假的,总有露出破绽的那天。”
【啊啊啊——】
【卧槽,虽然血腥画面有马赛克,但我看见了脑浆迸裂的瞬间,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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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克危有毛病吧?游戏就游戏,就算杀了大E又怎么样?】
【对比一下佩奇,连打NPC都害怕,再看看LJZ这边,眼睛都不眨就把人的脑袋劈了。就算打了码,也是真的会让人做噩梦。】
【不要被段克危带跑偏啊,无时限生本来就是恐怖游戏啊!你们还真以为这是恋综呢?!】
陆尽洲显然没有想到,温以遥会出现在这里。
“幺幺……”
他刚刚劈了大E的脑袋,脸上的凶狠嗜血还未收敛,此刻抬手想要去碰温以遥。
温以遥却猛地退了一步。
距离忽的拉开,两个人都愣住。
*
*
“小孩儿,你才多大啊,成天眉头紧锁的。难得来一趟这世上,你就快乐一点吧。给你买奶茶,只加珍珠的珍珠奶茶,喝吗?”
“你都已经是摄政王了,老跟废太子较什么劲,他有主角光……咳,他运气好,你又没那个运气,干嘛非得造反。这天牢也怪不是人待的地儿,这样,我悄悄放你出去,你以后就做个好人,好不好?”
“魔尊不是魔界最高统领吗,看!你已经做到行业顶端了,你多么优秀啊!不要去想什么统一三界,不要去等飞升的雷劫了,专注眼前,及时行乐。走吧,魔尊大人,我带你回去重塑肉身,重新做人!”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这封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人的一生贵在尝试,所以我想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告诉你:收手吧。
不要再搞这种危险的生意,游走于法律的边缘。邪不压正啊,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那些警察绳之以法的,那你赚的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金盆洗手才有美好明天。你可以拥有很好的人生,别把自己走入死局。
最后,请不要为我的死迁怒任何人,你生气的样子怪可怕的。
我要走了,宴诸岭,希望你好好活着。”
……
陆尽洲做了几世恶人,放纵了多少个世界,他很难数清。
破坏秩序得到的快感是短暂的。
他仍旧彻夜的失眠,对每个明天都不抱任何希望。
日复一日地度过乏味,枯燥,毫无意义的人生。
直到温以遥出现。那个人,从一开始谨小慎微胆怯软弱,只敢偷偷摸摸地靠近,到后来开始胆子
大起来,以不同的方式与他相遇。
陆尽洲第一次回应温以遥,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任何关系。
那时,陆尽洲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浑身戾气,才与人打了架,手上沾着血。
当年的那个温以遥,还没学会像后来一样刻意地隐藏表情,更做不到从容不迫。
他一看见陆尽洲,就满脸焦急地抱起少年陆尽洲紧握的拳头,给他小心翼翼擦干净了,才发现那上面竟然是别人的血。
温以遥表情更加慌了:“你打人啦?打死了吗?你才多大就开始当反派了……”
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
陆尽洲一眼便知道,这是对任务还很生疏的笨蛋,根本还没有学会融入角色,也不懂如何掌握局势。
陆尽洲却大发慈悲,假装没有听懂,抽回了手,冷冷地回他:“打死了。”
其实被他揍的人早就跑了。
但温以遥被吓到,急得眼泪都出来,原地打圈挠头好久,最后诚恳地对陆尽洲说:“我带你去自首吧,这样能减刑。”
陆尽洲困惑地看向他。
温以遥却很坚定:“你别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的人生还很长。进去了也不用担心,我天天去给你端牢饭。”
那天,是陆尽洲穿书多年后第一次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个笨蛋很好笑,但是又有一点可爱。
后来,他们还遇到很多很多次。
温以遥对他说过最多的话是,做个好人吧。
陆尽洲没有那样的气运去做好人。
他从一开始就拿着反派的剧本,不管黑化与否,他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存在。
可温以遥每一次,都还是会满怀希望地对他说:“非得这样吗?要不要考虑用善良一点的方式呢?”
陆尽洲以为自己应该嘲讽这个笨蛋,因为温以遥总是试图去改变一些不需要改变的事。陆尽洲认为自己从不动摇。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执着地要和反派系统作对,不再抗拒那些愚蠢无聊的任务。
连反派系统也战战兢兢,不懂为什么。
“您怎么又想通了,要去下一个世界继续做任务呢?”
陆尽洲一想到温以遥那种笨拙却又认真的样子,便笑了,说:“去找个人。”
陆尽洲开始在每个世界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有时他会早一些,有时晚一些。
等遇到了,也不需要陆尽洲主动说什么,对方会忍不住找上来。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不需要多说的默契。
温以遥会在离开的时候,反复叮嘱陆尽洲:“要善良啊,要做个好人啊!”
陆尽洲手握反派的任务,他想,等回去吧。
等回到我们的世界,回到一开始的现实。
那时候我会做个好人,一切听从你的意愿。
*
狭窄的寝室里,三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陆尽洲已经走了进来,门自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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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外面的血腥已经被隔绝。
“幺幺,我只是……”
“来,你继续编。”段克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对温以遥说,“你听他说,看看你信吗?他劈人脑袋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手抖,你说说看,这不吓人吗?”
当然吓人。
一切发生在眼前,没有马赛克,没有任何遮掩,仿佛真实地出现了一场命案。
温以遥惨白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陆尽洲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我会失去他。
就像每一个反派的身份都留不住温
以遥,今天以后,他也会失去温以遥。
他脆弱无望的神情慢慢落幕。
爬上眼底的,是他一直按捺于心底的一切——支配,杀戮,欲望。
他疯狂地想要破坏掉此时此刻的一切,想抓住温以遥的手,以免对方再一次被真实的他吓跑。
段克危仍然危言耸听:“没事,你可以把一切推脱给剧本,没关系,总有一部分人会信你的嘛!哈哈呃——!!”
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
陆尽洲似乎已经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他猩红着的双眼几欲滴血。
他掐住段克危的脖子,把人按进黑暗深处。
“你……咳咳杀我……哈,全世界都看到了……哈哈!”
然而,灯光在这一刻暗下。
段克危和陆尽洲皆是呼吸一促。
【无时限生,我累了,短短两小时,你给我bug两次?】
【是不是LJZ和老段佩戴的传感器有问题,我看晚姐和悄妹那边都是好好的。】
【不对啊,刚才画面明明是放在W11的视角上,应该是W11的设备坏了吧。】
“研究半天了,应该是这个吧。”
温以遥手上拿着专门用于摄像定位的传感器,把它扔掉之后,又取下收音设备。
他脸上还溅着从大E脑袋上溅出的血。
温以遥抬手擦了一下,然后朝下铺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走了过去。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所谓的视线盲区,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镜头的抓取规则。
总之,温以遥面无表情地切断了他们这里的直播。
他给陆尽洲示意了一下,陆尽洲怔愣中,很顺从地取掉了自己和段克危身上的耳麦。
确定接下来的画面不会被直播出去以后,温以遥闭上眼,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陆尽洲没说话,段克危也很惊讶。
他们不知道温以遥在想什么。
直到温以遥睁开眼,通红的一圈绽在眼睑,不知是生气或是难过。
在这种奇特的安静氛围中,段克危偏要打破沉默,说:“怎么样,吓到了吧?我早就说过,他内心就是这样的狠角色,今天是游戏,那下次呢?他总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犯罪欲望的时候,你——”
啪的一声,温以遥打在段克危的脑门上。
他说:“从现在开始,你闭嘴半分钟,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分尸。不管是游戏里,还是游戏外。”
下一刻,他忽然抓过陆尽洲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拽下来。
尽管陆尽洲力气比他大许多,却没有反抗,顺着温以遥的力道去。
把人抵在寝室的书柜壁上,温以遥按下急促的呼吸,和陆尽洲对视。
“我只问一次,如果你不承认,那就永远别承认。”
*
人很难凭直觉却认定什么。
赌徒之所以会一直赌一直输,都是因为他们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温以遥不想当赌徒。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判断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意识到,分不清陆尽洲和反派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受过去影响太深。
这样很危险,也没必要。
如果他们有相同的过往,陆尽洲会给他提示。
就像在花园餐厅的时候,温以遥也给出了自己的提示。
既然没有结果,那就不该再抱有希望。
在里亚瑟斯,陆尽洲扮演一个完美情人,他把一切温柔给了温以遥。
那时候温以遥真的觉得,可以抛弃自己的执着了。
分不分清,不再重要。
反派们和陆尽洲之间,
从来没有谁更好谁更坏,没有天差地别到让温以遥幡然醒悟。
相反,温以遥早就发现,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他从最初,就已经听信了直觉。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温以遥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
这是他回到现实世界以来,第一次不敢确定自己的输赢。
他抓着陆尽洲的肩膀,仰着头在陆尽洲的脖子上狠狠咬下一个牙印,用了十二分的力,即便是在游戏里,也有明显的痛感。
听到陆尽洲轻声抽气,温以遥才松口。
无数问题在嘴边,像喉咙里点了把火,烫得他呼吸间都发痛。本来应该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问个明白,但温以遥开口时,嗓子哑得厉害。
他只问陆尽洲:“究竟,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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