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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人生适情耳(1 / 2)

看到傅英气急败坏的样子,应翩翩倒是好整以暇。

他负着手,在牢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等到傅英喘得差不多了,才站定脚步,居高临下地低头浅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就别装糊涂了。现在想好了吗?”

“如果你不想遗臭万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手下留情,为你保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当然,你如果不愿意说,我倒也不是非你不可,大不了再多费一些周章去调查罢了。不过我会让人把你做过的事情纹在你的身上,然后把你扒光衣服,吊到城门前去。”

这小子一向狡猾,又恨透了自己,他的保证,谁会信呢?

傅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你想问当年你父亲的事情?”

应翩翩说道:“不错。我要问你当年赶赴边关,见到他时是怎样的情形?他当真已经去世了吗,又是否留下了什么?还有,为何你当时能在刚刚接管军队的情况下,就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关于那场兵败的内幕你又知道多少?说说罢。”

听到应翩翩这样问,傅英毫不意外,冷笑一声,声音漠然地说道:“我去的时候应钧就已经死了。他虽然在打仗上有点能耐,但是性格单纯愚蠢,容易轻信于人,不小心将军情泄露给奸细导致兵败,所以心中愧疚不过,自刎殉城而死。我接管了他的军队,拼命打退西戎。”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就是再问一千遍,一万遍,也是这么回事……”

傅英此时虽然强做出一副冷傲不驯的样子,仿佛得意地看着应翩翩拿他无可奈何,实际上不过是硬充面子罢了。

以他这般的好颜面,如此落魄地被应翩翩审问,其实早已心中翻江倒海的怨恨难堪。

直到说出这几句话之后,他获得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着对方,想要见到应翩翩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稍稍挽回一下自己如今的颓丧。

应翩翩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是吗?”

他说话的同时,心里默默叫了一声系统。

该是这玩意干点正经事的时候了。

傅英的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从脑子深处传来了一下针扎般的疼痛,不由“啊”地一声大叫出声。

应翩翩动也未动,懒洋洋地倚入座椅中,带着丝冷漠的微笑看着傅英。

那一下针扎般的剧痛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但随即便有无数画面旋转着浮现在傅英的脑海中,宛若真实存在的记忆。

那些画面凌乱不堪,但桩桩件件,竟然全都是他曾经做过、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在他九岁那年,父亲一名十分宠爱的妾侍怀了身孕,恃宠而骄,父亲对她也是百依百顺,将其他人都给冷落了。

于是他趁那名妾侍独自在房中的时候,悄悄把一颗玉珠滚到了她的脚边,那妾侍起身的时候踩到玉珠,俯身摔倒在地,就此流产,也逐渐失去了父亲的宠爱。

他十三岁那年,弓马娴熟,恰逢皇上下令让所有的勋贵子弟参加秋猎,拔得头筹者可以被特许加入御前卫队,引得人人争抢。

他令人悄悄在自己最有力竞争对手的饭食中下了泻药,令那人第二天浑身无力,根本开不了弓,就没有上场。

只可惜,那回傅英还是没有拿到头名,猎场上横空冒出来一个刚刚从地方调入京城的武将之子,天生神力,箭术惊绝,轻轻松松将傅英落下了很远,赢得第一。

那个人就是应钧。

虽然傅英后来也同样得到了皇上的嘉奖,但他还是死死记住了这个名字,从那以后,便刻意与应钧结交。

他原本是抱着一些想与对方拉近关系,找到应钧软肋的心理,却没想到应钧这个人大概少年得意,未经挫折,所以性子粗疏豪爽,因为他的几次帮忙和示好,就真心把傅英当成了至交好友。

傅英果然没有看错,应钧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很快就名声大噪,平步青云,连带着跟应钧交好的傅英也常常被注意到,分得了不少荣耀。

有一回,他打着应钧的名声暗中做了些事,被人发现,那人说要去告诉应钧,傅英向那人痛哭流涕地求情忏悔,然后趁机杀了他。

应钧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终于,傅英也等来了他的出头之日。

……

傅英眼前这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一样映出他这一生当中经历的无数难关,让人感觉如同时光流转,身临其境。

他从来不甘心居于人后,又或者轻易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每一次遇到难关,他总是会使出层出不穷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地夺得他的目标,哪怕抛弃良心与道德。

可以说,傅英这一生中,只在应钧面前感到过那种恐怖实力的强悍碾压,不过对方最后还是死了,甚至连唯一留下来的儿子都被他攥在掌心里,任意的搓圆揉扁,折磨玩弄。

可是傅英却并不愿回忆这些事,他在世人面前磊落温和,重情重义,一手振兴了素有清正之名的傅家,他甚至自己都相信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此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不堪的往事,一一回映在他的眼前,而且每一桩事情的结局都被改变了。

这回,他的好运气仿佛尽数用尽,计谋不能再得逞,不管玩弄怎样的心机都会被人当场揭穿,遭到唾骂、鄙夷、殴打,和一切其他的严厉惩罚。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他不再是仁义正直的宣平侯,他谋害庶母,被父亲厌恶和提防,心术不正,遭到了皇上的冷待和不喜,为了赢得比赛给别的同伴下药,东窗事发,应钧不屑与他为伍,满京城里的人,无一不知道他的龌龊和无耻……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臭气的破抹布,如果这是梦,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噩梦,可偏偏一切都比梦境还要逼真!

财富、声望、景仰、权势……他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最后冻饿而死。

在濒死的一刹那,傅英恍然一惊,睁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正穿着乞丐服,坐在牢房里。

方才那种恐怖的感觉令人心有余悸,依然在眼前萦绕,让傅英满头冷汗如雨般落下。

他不禁看着应翩翩,目光中头一次有了惊恐之色。

“你——是不是你?你做了什么?!”

“做噩梦的滋味不好受吧?”

应翩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说道:“可是没关系,一辈子长着呢,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傅英感觉到那些可怕的场景好像要再一次席卷而来,将他重新拉入到那个虚幻的漩涡里面去。

这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这些场景太过真实,一旦出现,就好像他要在里面过上漫长的一生,一次次体会屈辱和死亡,简直胜过世间所有酷刑。

傅英不禁抱紧了头,嘶声道:“不,快停下,我不要看这些!我说、我都说,你要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应翩翩淡淡地说:“那就说吧,不要再想着耍把戏,否则我下回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傅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他在梦中受到凌迟之刑,虽然此时梦醒,那种剧痛之感仿佛还附着在骨肉之上,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此生都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他声音还有些颤抖地说道:“我赶到的时候,应钧确实已经死了……”

应翩翩微微皱起眉,还没等再说什么,便听傅英补充了一句:“但并非自尽。”

应翩翩道:“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说应钧是在城破之后眼看敌军悍勇,无力回天,心中愧对百姓,所以自尽身亡,誓与众人同生共死,这也是应翩翩从小就听说的。

可其实他心里一直对此存有些微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的疑惑。

应翩翩觉得如果只听他人事后对当时情况的形容,其实自尽并非良策。

因为以应钧的武功和作战能力,如果坚持战至最后一刻,就算不是扭转局势,起码也能再多救下一些人活命。

后来在原书当中,应翩翩被傅寒青撇下守城,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如果不是后来被发现还有一口气,让黎慎韫趁机派人带回宫中,令数名太医以名贵药材留住了他的命,那么为守城力战而死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应翩翩觉得应钧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放弃希望自尽,可是他那时太小,身边的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这样说,应翩翩无从查证,也不想去指责自己的父亲做错了选择,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毕竟当时的情况,他没有身临其境,也没有处在应钧的位置上,没资格在此时以过来人的眼光回头评判。

但如今听傅英说来,当年竟然真的另有隐情!

傅英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应钧当年并非自尽,而是被人割喉而死。”

“……你干的?”

隔了片刻,应翩翩冷冷地问。

因为如果不是傅英干的,应翩翩想不到傅英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的理由。

傅英恍惚了一瞬,却飞快地答道:“不是我。”

他抬眼看向应翩翩,重复道:“真的不是我,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想做出这件事的人会是谁,但可能的人选实在太多了,反倒不容易调查。我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我发现了应钧留下来的手写急信……”

应翩翩漠然道:“继续。”

随着傅英的话,这段在原书中都没有详细书写的当年往事,终于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当初敌军突然攻城,暗中令城中奸细配合,将城门从内打开,使得他们的军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长驱直入,以至于长雄关就此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