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就是这样,身份不到,哪怕近在咫尺也是见不到的。
“当日行大礼参见,女官都是按品级排列,我们都排到最后了...隔得那样远,又不能随意张望,官家还戴旒冕,如何看得清呢。”说这话的时候,蔡淑英是有点儿小儿女爱娇之色的。
杨宜君笑笑,不再应她这话...她其实能猜到蔡淑英为什么说这个。
她确实有几分好奇,但少女情思在其中也是不可否认的——倒不是说蔡淑英就爱上没见过面的官家了,只是青春少艾,人在九重宫闱之内,一颗芳心无处寄托,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唯一可以‘合规’爱慕的男子。
不过女官比不得妃嫔,甚至比不得普通宫女,心中爱慕官家是可以,但绝对不能显露!女官如此会显得不尊重。
第82章 阳春三月,正是……
阳春三月,正是脱去夹衣,换上薄春装的时候。
雪娥抱着一包衣物来到杨宜君的屋子,举着包袱道:“大人,您的袍子都得了。”
自从杨宜君‘转正’,接了朱掌言的班,成为掌言之后,雪娥也顺势改口,由‘姑姑’成了大人。
做了真正的女官,各方面待遇当然会好很多,首先杨宜君就搬出了与雪娥同住的房间,改住单间了。至于说雪娥拿来的衣服,是前些日子杨宜君请她帮忙缝制的——女官们的衣服有局司供给,按季发放,从里到外都有没错,但这是不够的。
就比如早早就发下来的春装,要从早春穿到如今晚春,就完全不行了。这种时候如果不想太热,也不想冻到,就得自己照着女官袍服的款式,自己做几套薄一点儿的春装了。
杨宜君刚刚进宫,也没有过往积攒的旧衣,眼下有需求只能赶紧缝制。然而缝制衣服,这对于她来说又属于超出能力的技能...最后她可不得求人么。
雪娥一来,杨宜君便请她坐下喝茶,谢了又谢。不好拿钱财给她,便取了两瓶木犀油给她:“前些日子记得你说过,你的头发略蓬松了些,梳头必得多多用头油,想来你是用得着的。”
雪娥平日用头油确实多,便欢欢喜喜接下了。嗅了嗅道:“这是大人的份例,还是托人宫外买的?”?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既是份例,又不是份例。如今各处越发省事了,问我们这些人,若是不满意份例的,可以多添几个钱,教采买宫用之人换做别样。我原懒得多事,只是宫中份例着实不堪用,也只能添钱了。”
雪娥听杨宜君这样说,却是十分羡慕:“就是大人这等女官才有这般好事了,若是我们这样的宫女,想要添钱换好一些的,他们还嫌麻烦,懒得多一件事儿呢!若想要好的,托人往宫外另买才成!”
“这头油我都拿去了,大人可会不凑手?”雪娥收起头油,还问了一句。
“不会,这是按份例发的,我又一惯少用头油...”杨宜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包袱。粉色包袱皮里裹着两套绿色圆领袍,都是女官袍服的形制。而除了这两套薄春装外,里头还有几套雪白中衣。
雪娥在旁解释道:“大人拿了一整匹白罗,足够做许多身中衣了,还剩下些料子,我就全缝了素袜。”
杨宜君翻开衣服,果然是一打叠的整整齐齐的袜子。袜子这种东西和中衣一样,在杨宜君这里都属于消耗品,多少都不嫌多。得了这个,杨宜君又谢了雪娥,回头收起这些,拿出糕点干果之类招待她,两人说些闲话。
雪娥拈起一块透花糍,咬了一口,香香甜甜的。与杨宜君道:“这几日宫里上下都忙着制衣,也是到了换衣时了。大人初入宫,连旧衣都无,确实比旁人更不凑手些——大人瞧我。”
杨宜君随着她的视线去看,看到了她的裙子,是一条颜色很正的簇新石榴裙。
“是新裙子?颜色染的倒是好。”
“正是呢,我与如今同屋住着的姊妹一起出钱买的一匹红罗,都做了这裙子。”说这个的时候雪娥还有些可惜地看了杨宜君一眼,道:“大人们做女官,原比别人更体面风光,只是穿衣打扮上,又多了一重规矩。”
这话以前雪娥不会和杨宜君说,也就是两人熟悉了,她知道杨宜君拿身份压人的人,也不会为这种事就生气,这才能自然而然说出来。
说起来,宫女的穿着也是有规定的——或者说,受限于宫里发的衣服。大多数宫女称不上有钱,除了宫里每季发的衣服,要自己再添置更好的,那也很难。
所以,宫女穿衣受制于钱,如果有钱的话她们是能穿上各种衣裳的。比如一些妃嫔身边受宠的大宫女,有贵人的赏赐,上身的衣服就很不坏,比得上一些位分低的妃妾了。
不过那终究是特例,更多情况是,哪怕这个宫女有钱,也不会那么张扬。像雪娥这种,做一条红裙子算是顶了天了!还要上上下下全打点的如主子一般,‘主子们’看了会作何感想?怕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要扎人眼了。
相比起宫女,女官有钱的多,让她们没有穿衣自由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身份问题。她们是女官,有了官身就会被要求端庄稳重,像小宫女一样爱俏都不能够了。
平日里穿的袍服,完全就是一个款式,颜色的不同则代表不同的品级,亦是和喜好、审美无关——女官们的官服随前朝,前朝是一二三四品服紫,五六品服绯,七□□品服绿,女官们也是如此。
除了服色之外,衣服上并不会有不同的花纹之类来显示品级高低。显示身份高低的小细节要看腰带和鱼袋,腰带的话五品、六品的女官可以用金涂带,七八品的如杨宜君,就只能用犀角带了。
前朝官员们很重视腰带,女官们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重视了。腰带和服色显示的品级信息差不多,女子又不像男子装饰物很少,自然就不会特别稀罕腰带。女官们最重视的其实是鱼袋,就是用来装鱼符的那个东西。
鱼符是官员们上朝时出入宫廷的一个凭证,类似于腰牌,会写着官员本人的身份信息...一般一二三四品官员用金鱼袋,五六品用银鱼袋,也有一些人特别被官家欣赏,品级很低时就被赐用金鱼袋。
嗯,七□□品的官员没有鱼袋,因为他们一般不用上朝,也就没有进出宫廷的需求,自然就不用鱼符了。
女官们平常经常往来于各宫之间,无论什么品级,都经常要使用证明自己身份的鱼符,鱼袋本身就很重要。而前朝官员七□□品的不用鱼袋,这反而方便了女官,女官们的鱼袋就不用受前朝限制,有了自我发挥的空间。
五六品女官都用银鱼袋,但具体又有不同,五品女官的银鱼袋能涂金做装饰,六品就不行。七品女官鱼袋是木制的,上面会泥金彩绘,八品女官则是用皮革制成,上面有砑花,也很精美。
杨宜君本身是一个很爱美的人,当然也喜欢漂亮衣服妆扮自己,但相比起漂亮衣服,她显然有更重要的东西。此时听雪娥如此说,也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雪娥看了看杨宜君平常就一直戴的硬幞头,道:“大人怎么不学其他女官戴那花冠?只用这乌黑的幞头,还是交脚幞头,忒素净了。”
宫女们还能梳各种发髻(相比起妃嫔,她们也不能梳太复杂、太高大的发髻),女官们却因为身份只能戴冠帽,也就是‘头衣’...说起来,戴冠帽本身还是身份高的体现,但相比起漂亮的发髻,单调的冠帽如何能让人高兴呢?
“那花冠太过花哨了,我是戴不来的。”杨宜君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的敬谢不敏。
她这话是真话,宫女和女官都能戴的那种花冠和妃嫔们戴的花冠完全不是一回事。后者戴的花冠是有精心设计,具备审美的,前者就是幞头外全是花而已,反正杨宜君觉得不好看,还不如朴素的幞头。
杨宜君这边与雪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雪娥在她这里坐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又正逢着蔡淑英来。两边见了礼之后,蔡淑英捧出一个匣子给杨宜君看:“姐姐瞧瞧这个,真是了不得了,宫外商贩好多巧宗呢!”
杨宜君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三只葵花盘,盘中自有分隔,每一格中是一种颜色的口脂。从深红到浅红,一应俱全,颇让人眼花缭乱。
蔡淑英对杨宜君道:“姐姐可知,这是如今宫外极为风行之物?原是娼家兴出来的,如今洛阳娼女竟事妆唇,以此为众妆之首,由此有了许多口脂...其他人后才学了去,果然俗话不骗人,自古以来都是‘贫学富、富学娼’。”
“我是不知这些的,不过好看是真好看...不过,你买这些做什么,平日里染唇用得着这许多么?”
宫女、女官都是不许化妆的,后宫之中花枝招展的只有嫔妃就够了。不过化妆不化妆的也不绝对,所以实际上只要不化的过分,描眉画唇的,也不算什么——描眉画唇本质上都是在给眉毛嘴唇加重颜色,当然不算‘过分’。
相比之下,敷粉就有些越界了,因为此时的粉真的很明显。敷粉之后施朱,也就是搽胭脂,那就更不可以了。至于贴花子、画斜红、染指甲...可以试试,试试看会不会被罚。就杨宜君的经验,好像从没见过宫女敢如此,就算是妃嫔身边极为受宠的宫女,也没有这样的。
“用不着,看着也好啊。而且这都是红的,都是能用的。姐姐看,这石榴娇颜色是不是很正,淡红心是不是很娇嫩?还有我最爱的小红春,比真红要略淡一些,真是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