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成自然,时间久了,对于无关男子她就丧失了好奇心。
这种冷淡是高溶没有遇到过的,他那好叔父惯会做面子情,往他身边送的美女很多,美女如云的宫宴中也常常叫他到场。若是身份低微的美人,他看上了,他那叔父没有不给的。这样的美人,生死寄于他手,至少在他被叔父找借口弄死之前,都得讨好亲近他。
而且他年少英姿,即使因为身份尴尬的关系,高门贵女受家中教导不会主动接触他,但真正看到他的时候也难免脸红心跳、心笙摇曳——少女怀春,理智可以控制,但心思百转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杨宜君不看高溶,倒是高溶的目光不时落在杨宜君身上。不过这一点并没有引起杨宜君和晴雯的注意,杨宜君是习惯了目光,晴雯则是觉得这很正常。若是高溶不看杨宜君,她反而觉得这位公子有古怪。
就在高溶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杨宜君身上时,杨宜君忽然放下了车窗帘子,看向高溶。因为太突然了,倒叫高溶挑了挑眉。
“前面有官兵在查!”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查到队伍中间宜君这里,她也不磨蹭了,站起身来,掀开坐箱,示意高溶可以进去了。
高溶也没有什么可矫情的,撩开衣袍下摆,利落地藏了进去。坐箱容量其实不小,只是相对于高溶高大的身材有些窄,不像是能装下的样子。但高溶从小练武,身体柔韧性很好,轻松藏了进去。
“赵公子怕黑吗?”宜君在关上坐箱前问了一句。
高溶觉得她这话问的很古怪:“在下并非妇孺,怎么会怕黑?”
宜君‘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挑了挑眉,关上了坐箱...时人对于怕黑有刻板印象,觉得就是妇女小孩子胆子小。但她看了那么多影视剧,自然知道有些时候并非是胆子小,而是有的人就是存在某种障碍。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高溶又这么说了,宜君也就不好解释什么了,就当他没问题吧——如果真的有问题...有问题就有问题呗,反正吃苦受罪的不是她。她救他,一个是因为做事有始有终,一个是为了和孟钊唱反调。
关上坐箱,铺上毡子,宜君稳稳地坐在了坐箱上,只等着官兵查人。
前面的车轿陆陆续续通过了检查,于是队伍不断往前移动,很快轮到了宜君这里。
一个二十出头的官兵头目一下挑开了车帘,往里扫了一眼,看到了杨宜君和晴雯。目光在杨宜君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得罪了...娘子请下车,小人还得搜车。”
晴雯很快站起了身,似乎要下车的样子,杨宜君却动也不动,只是微笑地侧过了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朝晴雯招了招手,晴雯附耳过来后耳语了一番,如此这般吩咐。
此时高溶就在坐箱中,与外界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他本就耳力、目力都很好,身在坐箱中也不妨碍他将外面的风吹草动听的一清二楚——说实在的,他不太好,虽然他不怕黑,但他没想到呆在这样一个逼仄幽暗的空间内会让他如此不适。
背后已经生出冷汗,四肢也有些虚软。
放在后世,高溶算是幽闭恐惧症,只不过不算很严重,不至于电梯都不能乘,发作起来会昏死过去。也正是因为不算严重,他过去才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个问题。
高溶只能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专心听外面的动静。
他知道有人查到了这辆马车,也知道搜查的人请杨宜君下车。但杨宜君没有下车,很快就听到她那婢女开口:“将军,我家娘子身体不好,实在不方便下车。”
杨宜君坐在车上,眼睛明亮、皮肤白里透红,实在不像是生了什么病,连移动都不能的样子。这样说来,就有些糊弄人了!那官兵头目虽然也因为杨宜君的美貌目眩神迷,但这会儿也不至于失了智。
“娘子说笑了...还望娘子勿叫小人为难...”
“我家小姐真的不方便...”晴雯的声音有些急切,又有些窘迫。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一样,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道:“将军这里可有女将军?若是有,请将军叫来说话。”
天下乱了许多年了,民生凋敝、劳动力不足,这种情况下,军中有女兵不是特别稀奇的事。蜀中还有娘子军呢,是由下嫁到将门的河阴公主执掌的,其中女子比例尤其高!
没有人上来强行搜查,这是体面人家的女眷,若不是到了不得已,这些官兵也不敢放肆。
又过了一会儿,重新有人来了,正是一个女兵:“娘子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讲无妨。”
高溶在坐箱中听到了杨宜君语气里的犹豫与尴尬,甚至可以想象她现在已经脸红了——一个很擅长说谎的女人,昨天那般大胆地瞒过了搜查,今日更是游刃有余了。
“将军,小女、小女如今不方便起身,还望将军见谅...实在是,实在是没有算准日子,将军也是女子,该知道的吧?”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身为女子怎么可能不懂!这样一说女兵就全明白了,也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小娘子不肯起身下车了,实在是一起身就真的没脸了!
女兵上到车中,又说了几句话,仿佛是搜查了一番的样子,但其实什么都没做。她很快下了车,对官兵头目道:“都伯,放行罢,属下方才查过了,并无异样。”
她很体贴,并没有泄露女子尴尬之事。
官兵头目皱起了眉头:“既是无事,怎么这般不爽利...”
女兵笑了笑:“大家小姐,有些规矩严的,怕抛头露面嘛...”
官兵头目显然很信任这女兵,听她这样说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放行了。
等到车队再次启程,走出了半里地,杨宜君这才起身开了坐箱——高溶身上已经被虚汗汗湿了,还因为手脚有些软,一时没有动。
杨宜君只以为他是天热,呆在封闭空间内又闷又热出的汗。至于没有自己出来,也可能是手脚麻了。
便伸出手拉高溶坐起:“赵公子可还好?”
第17章 高溶抬头,这才……
高溶抬头,这才意识到周围已经不再是幽暗封闭的样子了。垂着眼睛,便注意到一双柔软洁白的手正拉着他的手。正是这一双柔软的手让他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高溶神色镇定,比平常还要更不露声色——从小在危险中生活,他习惯了永远镇定,越危险越镇定。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人都是何等的欺软怕硬,只要他显露出虚弱的本质,立刻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分食。
他只有看起来不是身处绝境,才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高溶控制着自己,一切如常一样跨出了坐箱,用最大的理智,终于松开了眼前小娘子的手。
“多谢小娘子施以援手,在下此次得小娘子恩惠,实在感激不尽。”他听到自己这样说,语气轻快,但又不是那么轻快,属于脱险之后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宜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马车中恢复安静,而这样的安静正是现在的高溶需要的。
车队不紧不慢地走着,等到日头高挂,晌午前后,便在官道上看到了一个茶棚。车队停了下来,车马都拉到茶棚旁的小树林中——为了避免中暑,赶路要避过一天之中最热的时段。
宜君要下车和周婉他们一起去茶棚休息了,走之前与高溶点头示意。不用再多说什么,对方必然会明白她的意思...他们去茶棚的时候,仆婢们也会在树荫下休息,到时候就有机可乘了。以高溶的身手,悄无声息地离开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