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低,“讨厌你,是因为你不来勾引我。”
苏如晦心里酸酸的,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桑持玉不再爱他。他并非不够坚强,更并非胆小懦弱,他经历过足够的苦痛,他的路途向来艰险难熬,只是……得到后又失去比从来不曾拥有更加痛苦。
苏如晦不能没有猫。
“你是不是忘了,我杀过你。”苏如晦声音发哑。
“没事,我也炸过你的乐园。”桑持玉很平静。
“我让全世界讨厌你。”苏如晦又说。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桑持玉端详他的脸颊,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桑持玉轻声道:“用全世界的讨厌换你一个人的喜欢,值得。”
一瞬间,所有故作轻松的自我安慰瞬间崩塌,苏如晦闭上眼,默默地流泪。
他的人生一塌糊涂,重生没有带给他转机,苦难依旧如影随形。他亲手铸造了21个乐园,可他从未拥有过乐园。
直到他拥有了一只小猫。
桑持玉看见他的眼泪,呆了一瞬。他从不曾见苏如晦哭过,这家伙是个死到临头还要笑嘻嘻说一大堆白烂话的家伙,竟然也会哭么?
“你如果不喜欢,我不强求。”桑持玉松开他。
苏如晦摇头,抱住他的脖子,同他紧紧贴在一起。
“我愿意。”苏如晦说。
“真的?”桑持玉问。
苏如晦很坚定,“真的。”
桑持玉撩开他的发丝,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凝视着他墨色的双眼,缓缓开始动作。桑持玉的目光比他的动作更具有侵略性,明明是冰蓝色的眼眸,看起来那样冰凉,苏如晦却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点燃,烧成灰烬。
水乳交融,天地寂静。
桑持玉汗水淋漓,低声喟叹。
我也愿意。
苏如晦,我愿意被你驯养,我愿意做你的猫。
从此以后,你的项圈,就是我的勋章。
第98章 说七次就七次
白若耶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宴席。在宫中回廊里幻听的那两个孩童的声音让她耿耿于怀,她询问四周妖侍,问他们可曾见过两个小儿,他们俱答没有。太奇怪了,白若耶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回到石巢,妖侍捧着铜盆和巾栉与她梳洗。她立在铜盆前,清浅的水中映着她的影儿。她正要低下脸盥洗,却发现这影子根本不是她自己。影中人有着浅灰色的发,深灰色的眸,容貌与澹台净十分相似。不能说陌生,因为即使白若耶没见过她,也认得她。
她是澹台薰。
白若耶怔怔地望着水中倒影,再一眨眼,影子又成了她自己,仿佛刚才见到的澹台薰只是幻觉。
“你可曾在水里看见什么?”她抬头问捧盆的妖侍。
妖侍懵然道:“没看见什么呀?”
“你可曾见一个灰发女人?”
妖侍摇头,“没有啊……殿下,您怎么了?”
白若耶按了按眉心,“无事,大约是这几日太累了。”
她想她的确是累了,刚从前线下来,回到边都,又要应付那些可恶的朝臣。妖臣大多凶恶,力主血战,将占领的州县化为妖族的牧场。所谓“牧场”,是将凡人剥去衣裳,让他们像牲畜一样生活,供妖族打猎取食。她竭力反对,游说群臣,推行怀柔战术,与凡人平等相处。朝野对她的非议越来越多,说她心向人族,尽管她刚刚为妖族拿下许州。
幸而罗浮王考虑到与云州和幽州的盟约尚在,若此刻开辟牧场,必定让盟友心寒。罗浮王否决了朝臣的提议,再次提拔白若耶,才让诸臣闭嘴。然而白若耶心知肚明,在罗浮王心中凡人与牲畜无异,他日妖族占领天下,人族将无处偷生。
她望着水里的自己,想起英招说的话:“在你心里,你究竟像人多一点,还是像妖多一点?”
她那时回答得那样斩钉截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答案。
她不知道。
推开水盆,她去了石塔,拾阶而上,澹台净仍坐在窗边,眺望夜色下的边都。他长长的灰发委垂于地,如瀑一般逶迤流泄。听见白若耶的脚步声,他也不曾回头。他总是这般无视白若耶,好像她只是一团无需在意的空气。
白若耶并不计较他的失礼,她知道他恨他,也不常来打扰。
只是今日,她有话想问。
“桑持玉已经成为妖了,”白若耶道,“父亲给他施用了‘灵心天通’,他从里到外都是妖了。”
澹台净保持沉默,一声不响。
“你想见他么?”白若耶说,“我可以带他来看看你,只不过可能需要你做些伪装,不要让他认出你是澹台净。”
澹台净依旧不回答。
说实话,他并不想见到桑持玉那只胖猫。晦儿是个瘟疫般的人物,谁沾染了他,谁就要变得和他一样乱七八糟。澹台净教导桑持玉自律修身,谁知这孩子跟了晦儿,也变得不知节制起来,吃得那样胖,简直像团毛球。变成胖猫也便罢了,还被妖族逮到边都来。
见了心烦,不如不见。
澹台净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白若耶不再拖延,终于切入了正题,“澹台净,澹台薰是个怎样的人?”
窗边的男人终于动了,像死去的雕塑活了过来。他缓缓转过脸,脸庞犹被冰封般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