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妖。”北斗星官昆吾插进话来,“苏如晦,妖物天性残忍,嗜血好杀,无有伦理,不分亲疏。人对他来说是食物,而非同胞。他身怀吞噬秘术,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摩陀衍那叹息道:“是这个道理,晦儿,如果他被妖族找到,必定会成为妖族利器,我们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一切。”
“你们看他长大,”苏如晦艰难地说,“难道看不出他人品如何?”
摩陀衍那轻轻摇头,“你错了,晦儿。他的确从善,那是因为大掌宗命令他从善。在他叛逃以前,他恪守大掌宗的命令,就像你的机关听从你的摆布。可这并非他心怀认同,知人性晓天理。他见到残缺疾患者不会怜悯,他看到孤寡幼弱者不会仁慈。物伤其类,他从不与我们同悲同喜。猫会可怜老鼠么?虎狼会可怜羊羔么?你好生回想,他从来是一个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孩子,没有朋友,独来独往。”
苏如晦想要反驳,却不住咳嗽。味觉也退化了,他咳了满手血,但他尝不到血腥味。
摩陀衍那仍在劝他,“他不合群,不是因为人们不接纳他,而是因为他不接纳别人。”
不,他今天哭了,为苏如晦而哭泣。
一只不通人性的妖物,会哭么?
苏如晦挣扎着想要说话,喉咙被鲜血堵住,血越咳越多。
澹台净叹了口气,手摩他发顶,“桑持玉之事,孤会再考虑。”
身体里黑暗袭来,他的知觉一层层退守,双腿瘫软,他终于倒了下去。
“晦儿!”他听见澹台净的声音。
摩陀衍那在喊,“来人,传李知北!”
苏如晦听见很多脚步声,许多人进了洞府,过来把他接住,背后扶了好多双手。
“阿舅,他哭……”他竭力把话说全。
“李知北晕了还没醒!”有人回复。
有人禀告:“大掌宗,有人开了无相法门通往宫城,桑持玉逃走了!”
模糊的视野里迷蒙又慌乱,耳畔嘈杂声嗡嗡交织。意识被黑暗蒙上阴影,鸣金收兵般退出他的四肢百骸。
耳畔响起“嘀”的一声。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残疾相公”任务完成,系统权限升级,目前开放程度55%,无限金钱开启,无限道具开启,请宿主前往面板获取材料、灵石、钱币等道具。】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前,灵识内部的通路自动开启,霎时间光影腾挪,天旋地转,他睁开眼,眼前是顺康坊小院高烧的灯烛。脑袋还是晕的,后脑壳残余着临死前的疼痛。他撑着八仙桌站起身,脚步虚浮,不着地似的。
门忘了关,冷风飕飕刮进来,扑了他满脸的雪粒子。院埕里立了一个人,一身漆黑长衣,发顶落满白雪,长而翘的眼睫上也落了雪。
他望着灯火里的苏如晦,沉默不说话。
苏如晦靠着门框,浅浅笑,“我爹说了,要我照顾你。儿子照顾爹的小情人儿,天经地义。”
桑持玉按着鲨鱼皮刀柄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压抑打死他的冲动。
桑持玉问:“怎么做到的?”
“唉,你这人,说话就爱说半截,”苏如晦掸了掸肩上的雪,“得亏我了解你,要不然你这么说话谁明白你意思?风后星阵,仰观星宿,推步盈虚。星阵借的是天力,只要你找对天人沟通的路子,什么都能做到。我的傀儡核心星阵连通我的灵识,只要我想,就能在两具肉身里挪移。怎么样,是不是很崇拜我?”
空气中一片寂静,苏如晦一个人在那儿得意。
桑持玉垂下眼眸,神情有些黯淡,“江雪芽早就知道真相。”
“当然了,她帮我造的傀儡。”苏如晦嘿嘿笑,问,“对了,我师姐呢?”
“她说她有事要做,同我分开了。”桑持玉回答。
“在哪分开的?”苏如晦多问了一句。
“宫城天街。”
这么早就分开了,江雪芽那家伙干嘛去了?苏如晦有些疑惑。江雪芽走的路和他、桑持玉都不同,她是一心一意想要建功立业的,朝中大半官员是她的酒友,她在云州也布局多年,现在妖族入侵,她必然得召集幕僚商量应对之策。她的事儿苏如晦关心不了,顶多给她弄点儿火药和傀儡做支持,便不再多问。
苏如晦又看桑持玉,发现这小子的脸色颇为苍白,不禁皱了皱眉,“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桑持玉淡声回应。
闯秘宗和逃离秘宗时动用了好几个秘术,他的灵力流又有些不稳了。灵力流影响心境,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烦躁。略站了一会儿,雪没过他的靴底。苏玉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苏如晦太狡黠,桑持玉瞒不过他。桑持玉不愿意再待在这里,转身离开。
身后那家伙追出来,高声喊他:“你去哪儿?喂,别走啊!”
桑持玉并不搭理他,脚下一步不停,眼看要出院子,后面追赶的脚步声忽然停了。
“哎,桑持玉,我头好晕。”
声音虚弱,装得很像。
这一招他用过太多次了,桑持玉早已不会上当。
可是明明知道他在装,桑持玉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确认他没事。
他蹲在雪地里,眼睛很明亮,盛满了璀璨的灯火。
“为什么每次我装摔倒装病装腿瘸你都回头啊?”苏如晦抓了一把雪,扔到他身上。
桑持玉桩子似的站在那儿,眼也不眨地任苏如晦往自己身上砸雪。他低声道:“你既然知道谎言太多不足取信,就不要总是撒谎。”
苏如晦忍不住笑起来。
桑持玉知道是假的,可是还是要回头,是因为他怕是真的。哪怕只有一次是真的,他也必须回头。
“这次是真的了。”苏如晦脑袋发晕,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