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宗宇夫妇说话的老人,见样也不惊恐,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了,跟看见路边不小心死了叁只家畜那样,冷漠无情。
刘宗宇见此像,心中除了惊狂还是惊狂,兵将如此草菅人命,村民却是司空见惯。
老人小声与刘宗宇夫妇言,
"跟我走,看在这银簪的份上,入了夜我带你们走暗道。"
朱茉听见只是欣喜的抓着刘宗宇的说,欣悦的说好。
但刘宗宇总觉得有些不安,他按下朱茉的手,朝老人点头,夜晚就让老人引路。
夜,月红的有些诡异,赤红像是被血染了。
村长屋里正跟另外一个像是老人的叔伯长辈的人交谈,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被责骂,老人指着村长骂,
”脑子总想这些,是还要不要活了,我若是像你一样吃着县衙的饭碗,还想提什么意见,上面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好好干就是了,换成我,让我天天磕头当狗都成。”
村长唯唯喏喏的,只点头称是。
刘宗宇整晚都不敢阖眼,他轻轻地抱着朱茉,让朱茉放心的安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得逃得躲。像是天生带着一种尖锐的直觉,刘宗宇觉得只有成为了野兽,才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窗外,突然出现了数十支火把,朝他们暂留的屋里靠近。
他把朱茉给拍醒,朱茉正想问怎么了,他一手就捂住朱茉的嘴,把她连人带拉的,拉藏到桌椅后方,他把早就写好的布卷密信,塞到朱茉怀里。
刘宗宇轻轻说,
"卿卿,过了这晚,不管为夫有没有陪着你度过大怒江,你都把这一切都忘了吧。回到永川,就把自己活得好好的,活的像如花岁月,该有的女子模样,摘花入鬓,云彩如段,羞花闭月,宜其室家,不必为我佩戴素花了。"
朱茉听到刘宗宇的话,便眼泪簌簌的流,她知道刘宗宇的话,
是想丢下她了,便紧紧抓着刘宗宇的胸口说,
"刘宗宇,我不许你丢下我。你若丢下我,我就嫁给别人。"
刘宗宇红着眼说,
"好。"
那一眼虽说只有一瞬,却让朱茉记了百年千年,
直到轮回,还成了她的执念。
两人还没来得及话别,木门突然被踹开。
那本欲领他们入暗道的老人,竟与这些兵将早勾结在了一起。
兵将笑着像是给狗吃骨头一样,丢给了老人几片大饼烙子,老人便弯着腰伸着手的感谢,就像被打了浑身是伤的牲畜,竟会在被抽打之后,被施舍了残羹剩饭,便会更加卖力的讨好主子,渴望下次再被抽打时,能少几下折磨。
如此情境,他竟是生出满腹愤概怜悯,可这里的人,被畜生当成牲畜,也生不出任何能愤概的气力。若是说他们是自食其果,他觉得残忍,可若说他们是咎由自取,更觉得麻木。他竟不知道该先怜悯他们,还是该怜悯自己。
官兵把刘宗宇待的屋子团团围住,官兵手执与白日不同的刀剑,像极了只有夜里才会出现的贼盗,看来这里的官兵,通通都是白日为兵,夜里为盗了。
官兵也不废话,执刀就起,刀如银花碎空而起,刘宗宇本就力气过人,在加上武艺精湛才会被提拔至周太守身旁,这些一般官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叁两下这整群兵将皆被其斩杀。
老人见状要逃,刘宗宇这才杀红了眼,自然怒气冲头的不可能放过他。
岂知,老人的妻儿子女孙媳都住在附近,听见声响都赶了过来,
他欲屠村,可朱茉冲了出来,哭着抱着他,
"饥荒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别再杀人了。"
旁边逃过一劫的十来岁少年,见兄父都被刘宗宇所杀,一时气愤,竟拾了地上的刀往刘宗宇的背后一捅。
刘宗宇放开朱茉,转身勒住那少年的领口,满胀着红眼的说,
"还能为父为兄而怒,那还算是个人,我不杀人,所以放过你,滚。"
刘宗宇说完,直直的把那少年给抛了出去,那气力大到那少年直接晕了过去。
月色缓缓西下,刘宗宇抓着朱茉的手,往边界而去,可背上那一刀,扯着隐隐作疼,有好几次他隐约都快晕厥了。
临至永川边境之时,刘宗宇终于撑不住的直接摔倒在地上,黄沙糊脸却掩盖不掉他一身的血,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的说,
"那瞭望台,便是永川的兵将驻地,那里有个叫做陈患的兵长,把那封密信交给他,他会帮你。朱茉,离开了这里以后,朱茉就是全新的了,若我能回去,让周太守当我们的主婚人,我迎娶你。"
朱茉拼着力气想把刘宗宇给撑起身来,她几乎泪流满面,表情狼狈的哭泣,
"我早就贱如娼妓,我配不上你,不值的你以命相护,我不要你迎娶,我要你活着,陪我离开这个炼狱。"
刘宗宇唇色已然发白,身子甚至开始有些冷意,背上的血已然染了半身,
"来生吧,人总是要有些念想,才能活下去。"
远处竟出现火光,刘宗宇大惊的把朱茉给推开,他忍着最后气力说,
"快走,他们来了,要是不走,我连死都不会瞑目。"
朱茉忍痛,那滴离别的泪,跟刘宗宇脸上的血混到了一起。
朱茉最终,还是顺利踏入永川的境界,搭上渡船,渡过大怒。
她站在船尾,看着这大怒江的滔滔之水,此生除了江浪远远而退,
那个第一眼就用尽气力来护她周全的男儿,也在她的泪眼弥漫中,远远消失了。
能立于大怒生怒,还算幸事。
死在大怒之江那些魂,若无怒,也只是换个地方作为牲畜罢了,
如此,就算去了何处,又有什么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