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陆云挽摔倒的瞬间, 他身边的光脑便亮了起来。

周鸣霜看到——光脑提示自己，不要去公众医疗机构，直接将眼前的少年带到他的住处, 那里有一台私人医疗舱。

……陆闲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医疗舱价格高昂, 平常人一辈子也用不了一次。

但是他却在自己的家里安装了一台。

周鸣霜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少年的身上满是谜团。

洛厄尔星的实验中心彻底因为刚才那则通知沸腾了起来，不多时光脑上就出现了日常实验、研究暂缓的字样。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周鸣霜用力摇了摇头, 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出去，他趁着这个机会抱着陆云挽登上了悬浮器, 按照光脑的指示前往少年的住处。

位于别墅边缘的医疗舱早已准备就绪。

随着悬浮器降低高度, 顶部舱门也敞了开来。

而就在周鸣霜弯腰、小心抬手打算将陆云挽扶出悬浮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对方的锁骨边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闪烁。

一点微光照亮了少年白皙如玉的骨骼, 就像一只栖息在他脖颈上的萤火虫。

……这是什么东西？

周鸣霜的动作一滞，他不自觉地伸出手, 想要触碰那个光点。

微风穿过还没阖上的天顶从周鸣霜的衣袖溜了进去，他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还差不到十厘米，周鸣霜就要碰到那个奇怪的光点了。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周老师。”就在周鸣霜的指尖将要碰到陆云挽锁骨的那一瞬间，斜倚在悬浮器内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抬起手臂，用纤长、冰冷的手指挡在了周鸣霜的身前。

病中的陆云挽声音沙哑, 动作也没多少力气。

但他的声音里却偏偏有不容抗拒的力量。

周鸣霜看到陆云挽的眼眸黑沉，就如黑洞一般能够吞噬一切光亮与情绪。

少年笑了一下忽然俯下身, 他轻轻地在周鸣霜的耳边说：“每个人都有想要带进坟墓的秘密，周老师可以理解我吗？”

陆云挽声音像春天的刚才发芽的柳枝, 柔缓地从周鸣霜的心脏上滑了过去, 荡起一片涟漪。

周鸣霜的心狠狠一揪, 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眼前的“陆闲”和平常相比完全不是一个人。

而同一时间, 他还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自己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和他有一样眼神的人。

可惜周鸣霜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周鸣霜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立刻将手拿开向陆云挽道歉。

但是这一次，周鸣霜话还没有说完，坐在对面的少年便再一次阖上了眼睛。

悬浮器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要不是陆云挽锁骨上的光点还在闪烁，周鸣霜甚至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不敢再去碰那个光点，只得轻轻地抱起陆闲，将少年放到了医疗舱里。

因此周鸣霜到了最后也没有发现，陆云挽锁骨皮下藏着一个微型面部投影仪。

……

埃莉诺星海底。

起居室正中央的光屏上，正在播报帝国近日新闻。

冷蓝色的光照在裴照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将他衬得愈发冰冷。

“……超级光脑失窃已近三年，搜查工作停滞不前。目前事件已经再度交由帝国行政例会进行复审。”

“帝国已彻底攻占ＨＸＩ－２１星系，陛下将于明日率帝国联合军团回归。”

看到这里，裴照安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点表情。

ＡＩ播报完简讯后，光屏上便再一次出现了楚玄舟战胜ＨＸＩ－２１星系时的画面。

而坐在沙发上的裴照安则忽然冷笑了起来。

伏在裴照安腿上的少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裴照安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人，他和上一任的共同点就是与那位权倾星际的摄政王有几分相像。

少年忍不住抬头，他看到——一架黑色的机甲被人围攻，漂亮的罂粟图腾正肆意绽放着。

不过多时白光大盛，太空陷入了一片令人绝望的纯白。

而又不晓得过了多久，白光暗淡下来，刚才那些参与围攻的机甲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变成了太空垃圾。

只有那一架曾经属于陆云挽的机甲完好无损地悬在空中。

裴照安忽然咬着牙说：“陆云挽，你怎么阴魂不散？”

听到这句话，站在会客厅门口的两个侍从忍不住面面相觑……这又和已经死了的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裴照安时常提起陆云挽，甚至因为忽然想起了某一件和陆云挽有关的事而陷入疯狂。

可眼前这一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摄政王没有任何关系啊……

“楚玄舟在学你，他可真是个拙劣的模仿者。”裴照安压低了声音狠狠说道。

接着裴照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怀中人的黑发，并柔声说：“你给了他皇位，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只能可怜兮兮的一遍又一遍看你之前留下的视频？”

语毕，裴照安忽然愣住了。

甚至于他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自己没有资格嘲笑楚玄舟，他只能靠陆云挽留下的视频怀念那个人，而自己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在这一年，甚至之前十年的时光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和陆云挽有关的全息投影，裴照安才能一眼认出：不只是那架罂粟机甲，甚至于楚玄舟的所有机甲操作技术都来自陆云挽。

裴照安的突然安静让起居室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他身边的少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裴照安随之皱眉向下看去，而在见到这张脸的瞬间，表情则又突然温柔起来。

他微微抬眸朝深海看去，整个人都在刹那间陷入了一段回忆中：“……我记得你刚进入军部的时候过得很不好。人类听你的话，但其中真正有实力的却屈指可数。至于人鱼，他们大多以被你领导为耻，更别说听你的了。”

作为陆云挽的敌人，裴照安始终关注着他身边发生的一切。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时间，可现在裴照安还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陆云挽当年倔强的样子。

毫不夸张地讲，身为人类陆云挽不是走，而是一点点爬到那个位置上的。

听到这里少年背后瞬间泛起一阵冷汗，他知道裴照安又在透过自己和摄政王说话……

但这一次裴照安却像是没有发现对方的反应般继续说：“你那个时候说单枪匹马也不夸张。”

因为没人能和陆云挽配合，所以他必须以少胜多。

和楚玄舟的自愿疯狂，甚至利用这个途径宣泄情绪不一样。

陆云挽完全是被逼上绝路的。

说到这里，裴照安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又一次将视线落在了光屏上。

裴照安知道、全星际懂机甲的人都知道，现在星际上广为流行的，甚至于一些只存在于概念中的机甲驾驶模式与操作方法，都是陆云挽当年留下来的。

比如楚玄舟刚才使用的这个。

裴照安忽然用力捏住少年的肩，人鱼力量巨大，顷刻间便使对方的骨骼错位。

少年随之发出痛苦的呻.吟。

“来到埃莉诺星的我是失败者，楚玄舟难道不是吗？”裴照安垂眸向少年问。

他的膝上传来了少年破碎的声音：“咳咳……是，他是。”

光屏上又播放起了刚才的画面，接着是ＨＸＩ－２１星系宣布投降的消息。

裴照安看到，帝国的角角落落都在举行庆祝活动，无数人歌颂着楚玄舟。

但是和那群只能看到表象的庆祝者不一样。

裴照安知道，真正的胜利者不是楚玄舟……而是陆云挽。

摄政王大人就像是徘徊在古堡中的幽灵，在暗处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

自己的、陆云挽的，甚至于楚玄舟的命运都在他的操控之中。

想到这里，裴照安心烦意乱地关掉了光屏，他缓缓坐直身给一个代码为“IW-7RT”的账号发去了信息。

“两天后，埃莉诺星秘密参会。”

楚玄舟的行为过分张扬，他短时间内为帝国谋取了最大利益、扬名星际。

但是同时也因为这些完全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的行为，楚玄舟已经被星际所有政权视作眼中钉。

裴照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相比起这个正在被楚玄舟颠覆的帝国，裴照安更在意人鱼的利益。

裴照安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联合星际中其他属于人鱼的政.权，借助外力粉碎楚玄舟与陆云挽的美梦。

“陆云挽，这一次你注定要输给我了，”消息发出之后，裴照安忽然笑了起来，他用温柔的语调说，“等一切结束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去沧芮星，慢慢将和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啊——”

光屏再次熄灭，裴照安如逗弄小猫似的挠了挠少年的下巴，接着在一阵惊呼中单手将他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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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悬浮在医疗舱里的陆云挽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纤长的手指微微内曲，神经从这里开始复苏。

几分钟后，陆云挽终于慢慢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有些迷茫地环视四周：“……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好像只有周鸣霜？

治疗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结束，陆云挽只是逐渐恢复了意识而已。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通过光脑给周鸣霜发去了一段文字。

“周老师，昨天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太麻烦了！[哭脸]”

“等到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和课题组一起去空中花园。”

陆云挽这两条消息发来的时候，周鸣霜正在盯实验。

实验室的学生们看到，周老师先是看了一眼随身光脑，接着一向以温和著称的他忽然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