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置身于一片朦胧的场景,四周迷雾重重,抬头望去也是暗无天日,但他知道,他又做梦了。
他在十二岁之后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直到叁年前的那个夜晚。
文帝那天下旨将他从玄甲军中提拔成玄甲军统领,又兼御前贴身侍卫,长久的活在黑暗和文帝的影子中,让他猛地暴露在阳光下,还有些不适应。
虽然文帝表面封了他个侍卫,为的是容易被混进李廉麾下的铁骑中,但是每晚巡视景泰宫附近的差事也要做足面子。
裴清的职位要比普通侍卫要高,性格沉默不喜扎堆,巡夜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
梦到的次数多了,裴清记得也格外清晰。
那天入了夜的天空墨色浓重,星月不知所踪,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在整个皇城,压得极低,让人喘不过气,宫灯无法照耀的地方像是罪孽与邪恶滋生的地方,酝酿着令人战栗的肮脏。
以前的自己不喜欢那种角落,但之后经历许多反而爱上了那隐蔽之处,受伤之后可以躲进去独自舔舐伤口,亦或者在击杀对手的时候充作暗中窥伺的捕猎点。
他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依旧无法适应那处在光亮中的感觉,仿佛站在亮堂之中供人观看,在又一行宫人迎面向他行礼之后,裴清点了点头,转身便踏入了黑暗之中。
那条路是直通惠宁宫的主路,惠宁宫是先皇在位时的冷宫,荒凉废弃的宫殿被宫人私底下传成了螭魅罔两的所在地,宁可多走些路也要绕着惠宁宫过去,无人问津的主道上宫灯昏暗,尘土盖了厚厚一层,灯油不足,透出的灯光最多也就指甲盖大小,明明灭灭的,深秋的冷风在夜里带着落叶肆意徜徉,时不时阴阳怪叫几声,再加上面前门扉陈旧的破败宫殿,整一幅百鬼夜行图。
一身的玄色侍卫服仿佛与此处的昏暗融为一体,对裴清来说却是难得的清闲,在这种环境中仿佛鱼儿入了水,自在得很。
多年来的警戒意识突然一顿,猛然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吐息声,还有鞋底与石板路摩擦的声音在空气中的波动传入耳中,将自己的动作尽数暴露,且体型矮小,被他忽略的细节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身后那人似乎早就在他身后了,可见此人隐匿身形能力如此老道。
余光瞥见身后微弱的灯光,尾随他竟还明目张胆的打着灯吗?
哼,狂妄至极。
全身的肌肉蓄力紧绷,带着薄茧的大掌握紧腰间的长刀,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处泛白,耳闻那脚步声逐渐由远及近,抵达距自己不足七步之遥处,那人依旧缓步向他行来。
伴随着四周落叶飘散的沙沙声,长刀脱鞘而出的声音铮铮鸣响,裴清主动出手,旋身挥刀扫来,凌冽的刀锋透着鲜血祭奠之后得杀气,将身后那人吓得浑身一抖,带起一声尖叫。
打着灯笼的云露不曾想这杳无人烟的惠宁宫前怎就突然回来一把长刀,狠戾暴虐的气息惊得她腿儿一软,脚下一绊,腰身后仰,整个身子失控地向后倒去,手中的灯笼也脱了手,随着手肘扬起,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灯笼被她抛向了空中。
灯笼上的竹棍被拦腰斩断,轻巧的纸糊灯笼借力飞向两人之间的头顶,照在两人的脸庞上,少女明眸睁大,惊慌失措地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刃接近自己的面颊,因着飞起的灯笼将云露的小脸照了个彻底,裴清也看得格外清楚,记得也格外清楚,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惊鸿一眼。
绝美动人的玉面映入裴清的眼底,宫中统一的宫女服一一宣告者少女的身份,男人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手腕发力,忙将长刀换了个方向。
长刀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从耳朵传入大脑,即便及时止损,但刀锋划过的时候依旧削下少女一截碎发,可总归云露及时捡回来一条命。
空着的一手圈住快要跌倒的少女,另一手将长刀收回鞘,将空中掉落的灯笼稳稳接住。
少女胸前柔软的两团隔着厚实的衣物狠狠撞在自己胸膛,纤细的腰肢被他箍在怀里,女儿家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灯笼置于两人的面前,好让对视的一对男女能看清对方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