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远继续翻译, 在笔记本上写着罗尔塞语的单词以及拼法。
罗尔塞语是音素文字,字母36个,音素48个, 元音音素20个,辅音音素28个,当然这只是比较官方的说法,面向包括【盲者】在内的普通市民。
邢远后来发现, 官方对罗尔塞语的描述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他们在模糊一些东西,真正的罗尔塞语并不完全是公布出来的那样。
什么意思呢。邢远在学习中发现, 不同等级的公民使用的罗尔塞语在几个方面上存在差异。
【盲者】、【无知者】使用的是通用版罗尔塞语, 而【察知者】之上使用的罗尔塞语则有所不同。【察知者】、【初见者】的市民会使用前两者所不用或极少用的词汇, 还有句法、语法。
因此,邢远可以根据异界朋友们的语言习惯,大抵判断出他们是在【察知者】之下还是之上, 但是更高的区分,因为缺乏语料和交流,他还没有完全摸清。
但这是一个神奇的发现,这意味着, 不同等级的市民所使用的语言存在等级上的区分, 他们所受到的语言教育是不一样的。
而更神奇的是, 异界高层居然可以实现这点, 想必用的是自己想象不到的手段吧, 比如说魔法。
“异界朋友对知识的警惕体现到了语言的等级化上。通常来说, 语言是知识的最好载体, 限制知识必然从语言学习开始。刚来异界的时候, 我只能找到非常初级字词典, 就是这个原因。”
邢远回忆过去,忽然感觉时间过的真快。
也许有人会问,人类社会无时无刻不在交流,怎么可能实现语言上的等级化、区别化。
但历史上还真不是没有,语言的等级色彩、群体色彩即使是在现代都还存在,只是表现形式没有异界这么神奇,还会造成认知上的实质影响。
“但也不是说【盲者】就一定说不出高级概念,有时还是可以说出来的,关键在于对概念的自觉性,也即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表达什么,自己是概念的使用者,而不是被使用者。”
邢远估计,异界朋友原来使用的语言应该没有明显等级区别,是到了某个时点,比如几百年前,才发生了区别。
“不可思议,就像巴别塔的故事一样。”
传说,人类联合起来,试图兴建通往上天的高塔。而上帝毁灭了高塔,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人类自此各散东西,走向分裂。*
这个故事有很多说法,最为普通的解释就是上帝因为人类触怒了祂,所以惩罚了人类。
不过,邢远还知道更多、更神奇的解释,那只是人类视角的一种解释。
“现在想来,异界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巴别塔的故事照进了现实。”
或者说,双方在问题的解决思路上达成了一致。
“不过,我的情况好像跟异界朋友不一样,我能清楚地接收他们&#3034
0;概念,理解他们的语言,不会在认知上屏蔽掉或者模糊掉【察知者】以上说出的高级概念、句法等。”
邢远对此有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解释,那就是因为自己是外来者。
【盲者】是罗尔城针对他目前的认知水平所给出的判断,但实际上,自己应该是尚不受异界法则影响的【外来者】。
在某种意义上,自己还真处在一个相对危险的处境。
“说到这里,我还真得感谢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热情又亲切,非常爱笑,总是鼓励自己。自己的异界市民身份还是房东先生帮忙登记的,要不是房东先生,自己恐怕到现在都找不到住的地方呢。
高瘦、皮肤偏黑、乐善好施、又爱笑的大善人,大概就是邢远对房东的基本印象。
可惜的是,房东先生平时行踪不定,基本只会在收租日出现,不知道都在哪里忙事业。
想到这里,邢远余光看见当前时间已经到了9:56,自己居然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他很快翻开笔记新的一页,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但是几分钟后,他又划掉了。
因为不满意,漏词,6个词的拼法错误,8个词的用法错误,3句话的语法错误,描写的方式也过于平铺直叙,还不自觉地写出了多余的东西。
之前的几次翻译,他都依靠了字典词典,这一次,他想抛开工具,就像外语作文的现场考试一样,自己对着白纸进行翻译。
但结果是比较失败的,满分一百分的话,结果才不到60分,说明自己的自主翻译能力还远远不够。
“神话的语境虽然是比较超脱现实,但不能是借口。”
邢远没有灰心,再看了几次字词典,心中默记,尝试组织句子,在纸上多次练习。
体会得差不多了之后,他点开其他网页,阅读起异界比较大众的神话书籍,积累素材。
密密麻麻的音素文字看多了,也会让邢远感到头晕。
“音素文字啊……果然不是很适合我。”
邢远又喝了一杯茶。
音素文字,指的是英语这类的文字,辅音元音分开表示,还原到了“发音”层次,细化到了语音的最小单位——音素。
音素为什么说是最小单位呢,因为已经不能再拆了,像/ɑ/ /?/ /u/ 这种,还能怎么拆呢。如果是音节/bu/的话,就可以拆成辅音/b/和元音/u/,而/b/和/u/怎么也无法再拆了,至少在人类的听力辨识上,是不可能再拆了。
对邢远来说,音素文字属于入门比较好学的文字,因为它很细,但熟练就很难,也因为太细了,词语、语句组合起来就很麻烦。
使用太细的语言时,难免会有一种思维被拆解的感觉。
而罗尔塞语使用的就是音素文字。
因此,邢远在跟异界朋友交流时,其实总会有点不自在,也总感觉自己还没完全get到他们真正表达的意思。
语言隔阂相当麻烦,是需要时间来习惯和积累来填补&#30340
;,语言学习,最好不要想着速成。
时间到了中午11:51,邢远终于对着白纸翻译出了相对满意的初稿。
“先休息一下,等会还要润色。”
他点点头,起身去做其他工作了。
·
此时,秩序局专属医院。
“什么?”西蒙诧异地盯着玻璃对面的法洛克,再次惊道:“不是吧,他是光辉公爵的儿子?”
父子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长的也完全不像啊,再说,为什么这么大的贵族后裔成天在外面乱逛还栽到逢魔街了啊。
威尔瞪了西蒙一眼,继续道:“谁知道啊,人家那是放养制度,这小子平时住大学宿舍,从小混工会,这几天发生这么大事,现在都不见他父亲什么表示,这父子关系恐怕比传闻的还要不妙。”
“啊,那不正好!”西蒙眼睛亮了,非常缺德道:“那我们就不怕得罪他爸了啊。”
威尔道:“那儿子可是关乎父亲的面子啊,再开明的贵族都不会让他的权威面受损。”
不如说,没有像某些贵族一样将子嗣完全封闭教育,就足够说明光辉公爵的想法不一般了。
“可是放任自家儿子外面乱来,不也会造成权威面受损吗。”西蒙友善质疑。
“这……”威尔语塞。
威尔和西蒙两人是多年的老熟人,彼此知根知底。威尔知道西蒙是个缺德人,属于那种典型为了突破可能放弃人性的家伙。这么多年来,西蒙捅出了不知道多少篓子,最后还都是他帮忙圆过去的,这次果不其然,居然盯上光辉公爵的儿子了。
五分钟前,他们匆匆赶来手术室,然后就看见法洛克已经醒来,而西蒙在给法洛克洗脑一堆人类突破的胡话。
场面要不要太过分。
于是,威尔急忙派人让法洛克静养,然后将西蒙带到了隔壁的玻璃房。
“法洛克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突破是什么意思。”死尸般静默的塔尔斯突然说话,引起在场几人的关注。
不幸的是,塔尔斯这次遭遇的依然是不可言说的恐怖事件,所以他们还是没能从塔尔斯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塔尔斯绝对是遭大了,能活着回来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西蒙注意到塔尔斯,眼睛当即就亮了。他走到塔尔斯身旁,仔细观察了几秒,然后道:“你身上的死兆都成堆了,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身上这么多死兆的患者,通常来说,一个死兆就够死了。”
威尔心头咯噔,他知道西蒙说的死兆是什么东西。
西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远望者】,而所谓【远望者】指的就是能远望它们的人类。通常来说,【远望者】有几个特征,其一就是他们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某种性质。
西蒙能看见的就是“死兆”,一种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详的东西。
一旁的格雷和莉娅听到西蒙的说法,都对塔尔斯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塔尔斯面色不惊,回道:“我没事,我不是还活着吗。”
“哈哈,”西蒙佩
服道:“我喜欢你的乐观,就回答你吧,法洛克这小子喝下了大陆前所未见的禁忌物,而经过我的检测,那个禁忌物极有可能是精神系药物,有清醒精神、提高理智的作用。”
“什么?!”在场几人同时感到震惊。
“清醒精神,提高理智”,居然有药物能实现这个功效?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各位,抛开剂量聊功效不可取。”西蒙提醒。
“等等,你的意思是真的可能存在这种梦幻药吗?”格雷忍不住开口问。
“怎么不存在,现在不就在那法洛克小子的身体里面吗?”西蒙笑了笑。
威尔傻眼,道:“历史以来,连【真知者】都找不到的梦幻药,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人不是你们自己送来的吗,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回事,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东西。”西蒙有点无辜。
“你问去了哪里……”三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格雷缓缓说道:“逢魔街。”
“啊?”
“法洛克进了逢魔街,然后刚出来就如你所见。”
西蒙呆滞了,饶是他这种狂人都知道逢魔街是相当不妙的地方,然而法洛克这小子居然有胆子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