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望向他,轻声问道:“你是主动……”
“主动?”教宗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主动倒也谈不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才继续说道:“我从十四岁起被奉为圣子,十七岁成为教宗,同年便发动了圣战,几乎踏平了那一片大陆。他们认为我能够沟通神灵,所以才将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让我成为圣子、接受教育……”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我是装的。我只是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而已,但他们都相信了……他们相信了,他们将敬畏的目光投向我,他们的信仰在我身上凝结,于是有一天,我真的能与神灵沟通了。”
教宗望向布鲁斯,眼神中带着近乎病态的狂热:“如果你曾经体验过像我一样的经历,你就会明白,万众瞩目的信仰与尊崇——那是一种毒药,会上瘾的毒药。只要沾染过一次,这辈子都别想再逃离了……你知道我这一生侍奉过多少位神灵吗?善神、恶神、邪神……无所谓是什么。哈,这听起来像是亵渎的话语,不是吗?可若是他们真正爱着他们的孩子,为何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再给予回应呢?又为何会毫不吝啬地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却又在你已然离不开祂的时刻,又轻描淡写地夺走那一切?”
人不过是神的玩物。而他却依然愿意做神最忠诚的那条狗。
布鲁斯听着他逻辑几乎混乱了的、颠三倒四的问句,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或许是因为污染度已经无法遏制了,布鲁斯想着。
“我离不开他们,我离不开他们。”教宗喃喃自语般说道,“一定是信众的信仰不够纯粹,他们应该看着我的,他们就该看着我……你不明白,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祂让我在一切准备就绪前,多与你沟通。我只想知道,你们这最后一次行动,究竟是要以什么形式展开?祂说,需要你的……‘协助’。”
教宗低低地笑了起来。
“神灵要我抛下我最为渴求的一切……可没关系,只要我有用。”他说道,神情中是近乎病态的狂热,“只要他们……”
……
那天夜里,
布鲁斯离开教堂的最后时刻,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依然孤独地坐在那里的教宗。
教宗并没有告诉他,为何他会在这天夜里如此失态,说出那些意义不明的疯言疯语。
关于教宗的过去,依然是一片迷雾。
布鲁斯突然意识到——或许,那段过去会和星巢一起,走向再也无人知晓的末路。
他们会消失在历史的罅隙里,再也没有姓名。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亚伯拉厄尔。
……
在他走出了主教堂大门的瞬间,他听见了坍塌的声音。
一个空间在他的背后遽然崩裂,那些屹立着的巨柱倒塌下来,运转着的宇宙像是停滞了一般。
随着教宗力量的抽离,这片曾经容纳了无数神迹的大殿终于在这片虚空中不复存在。
布鲁斯没有回头,他没有去看这场最后的自我毁灭,只是向前行走着。
他从未觉得这条走廊如此之长,仿佛穷尽了一生还未能走到尽头。
奥斯瓦尔德看见布鲁斯走了出来,走上前去:“你听见了什么吗?好像有什么地方坍塌了。”
他的神色中略带了些许惊疑不定。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或许是你幻听啦,科波特先生,我可没听见什么坍塌的声音。”
说完,他便走出了秘星教堂。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星子在夜空中闪烁着,仿佛无数只遥望着地球的眼睛。
他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从身后不远处爆发,或许其中夹杂着他熟悉的气息,但在如同浪潮般的巨大冲击之下,他只觉得眼前骤然被一片金色覆盖,思维陷入了短暂的混沌。
时间的步伐陷入了淤泥。
他艰难地缓慢地转过身,望向哥谭的秘星教堂。他看见尖顶处散发着温暖而又神圣的光芒,强光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流下泪来。
那道光芒依然在闪耀着,扩散着,强光逐渐被适应了之后,布鲁斯看清了光源的模样。
那是一棵树。
一颗金色的巨树。
熟悉的金色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生长出来,向着天空不断攀升着。柔软的枝条互相缠绕着,向着四面八方铺开,金色的光点萦绕在四周,仿佛一场盛大而又梦幻的梦境。
奥斯瓦尔德踉跄着从教堂里跑了出来,声音有些沙哑地吼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愈发不清晰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瞪大眼睛跪倒在地,张开嘴,五官七窍中有金色的、像是气体又像是流体的东西被无形的的力量抽出,化作一道细长的线,朝着那棵金色的巨树伸了过去。
他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这棵巨树的一根根须。
布鲁斯看见,无数条金色的根须从哥谭的各处伸了出来,连接到那棵巨树之上。
与此同时,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所有人都仿佛失了魂般走上街头,抬头望向天空。秘星的信徒们化作根须,以他们的全部的信仰为养分,源源不断地向那颗黄金的巨树提供着生命力。
枝桠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时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概念,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永恒一般漫长,满目的金色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金色巨树的枝桠化作一张网,将地球表面完全覆盖了起来。
仿佛一张巨大的、足以守护一整个星球的保护膜。
布鲁斯看向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奥斯瓦尔德,轻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祂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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