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埋了多久,但是,棺椁的表面却清晰光滑如初,那森冷的乌木沉在黑暗深处,释放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令温简言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怖气息。
这是一场博弈。
可能全灭,也可能全生的博弈。
温简言收回手,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他的指尖蜷缩这,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七尺之下,埋着的可是真正的鬼。
“等一下。”
上方,泥瓦匠忽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声音听上去似乎十分不甘。
“停手。”
其他人收住了动作。
泥瓦匠缓缓走到坑洞前,低下头,向着下方的土层深处看了进去,双眼深处的红光微微闪烁着,几秒之后,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等到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眼底的红光已经消失了。
“不能再挖了。”
他阴沉沉地说。
——再挖下去,就要挖出什么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了。
泥瓦匠能感受到。
倘若继续下去,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可能都活不了。
“那怎么办?”队员之中的一人低下头,有些不甘地看向面前深深的坑洞,他的手指沾满泥土,脸色和手指十分苍白,身上散发出一股腐尸般的气味,旁边地面上丢着已经喝完的矿泉水。
“就这么放人跑了?”
他咬牙切齿地问。
显然,将坟土挖这么深,对他们而言也同样并非易事。
他们付出的代价可太大了,倘若就这么放弃,无功而返,也实在是气不过,也不甘心。
“……怎么可能。”泥瓦匠冷冷地哼笑一声,说。
“人逮不到就逮不到吧。”
泥瓦匠眼底有恶毒的光在闪动,“但至少得让他爬不出来。”
“把土填上!!”
() “是!!”()
土层之下,温简言敏锐地感受到,压在头顶的土层开始变重、变厚了,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了对方要做什么——他们想将自己活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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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动了起来。
但是,刚刚回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轻的声响。
“咯吱——”
像是木板和木板摩擦时,所发出的刺耳声响,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棺材下方活动着,将棺材板向上推动时所发出的细微碰撞声。
“?!”
温简言骇然一惊,猛地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明明没有挖到棺材,为什么——
下方,原本光亮崭新的棺材板像是受到什么无形力量的腐蚀一样,表面开始斑驳变色,油漆也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掉落,一股子阴冷的,令人恐慌的气息开始从中渗出。
“咯!”
棺材盖板移动了一下,露出一道细细的空隙。
温简言汗毛倒竖。
几乎是瞬间,他找到了原因。
妈的。
是坟土。
显然,这坟土所针对的并不仅仅是人,还有鬼。
人会在坟土之中被侵蚀至死,而鬼被压在坟土之下,则会永久地陷入沉睡。
原本坟土的数量是足够的,但是,随着刚刚泥瓦匠持续向下深挖,将原本能压制着厉鬼的坟土从上方清理开来,这样,即使下方的棺材并未被挖到,鬼也依旧跟着苏醒了。
必须立刻离开!!
强烈的威胁感刺激着温简言的神经,恐惧之下,他从指尖开始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现在立刻离开,还来得及!
温简言猛地转过身,正准备用最快速度向上时,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想到了什么。
久远的记忆复苏过来,令他回想起了一些、或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的事。
昌盛大厦是什么?
是坟。
那永久沉睡在第五层的四合院之中,以厉鬼之身镇压大厦的红衣女人是什么?
是引魂人。
一环扣着一环,一命借着一命,鬼被引入到那条小路之上,最终永远沉睡进了坟冢之中。
但是,随着昌盛大厦被梦魇直播间接管,红衣女人被分割,压制,那么,所有无法被引入坟中的鬼去了哪里?
现实。
兴旺酒店是什么?
是局。
是为了取代镇守在通向死亡之地的小镇,而在高维恶意下制造的骗局,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窃取权力,偷盗灵异。
那些被引入酒店之中,被一轮轮饲喂完整的鬼最后又去了哪里?
现实。
梦魇和现实,就像是镜子的两面。
沉睡封印于现实之外的恐怖存在,在梦魇直播间的操纵与诱导下,一波一波,持续不断地流入现实。
() 而那些被入侵的学校、医院,小区……在屠戮过后,又再一次成为了梦魇直播间内的副本。
这是一个恐怖的轮回。
温简言垂下头,视线落在下方的棺材之上。
外部的黑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棺材边缘的缝隙也在逐渐变大,下方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在蠢动,酝酿,扩散。
“咯咯。”
棺材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
如果下面的这只鬼被放出来,它会去哪里?
答案呼之欲出,不言而喻。
——现实。
当然是现实,不然还能是哪里?
头顶,一捧又一捧的土落下,随着头顶土层重压的增加,温简言再一次感受到了刚才那无法抵挡的,令人恐惧的睡意,坟土的压制作用在增强,这也就是说,只要头顶的土被填上,他这半个“鬼”,说不定就真的要永远沉眠于土下了。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棺材板不再移动,棺材板上油漆剥落的速度也放缓了。
温简言咬咬牙,收回视线。
他现在都还小命不保,还有什么能力管一只即将脱离束缚的厉鬼?不被追上弄死就不错了。
再者说了,只要他本人能保下一条命,就能和梦魇继续抗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更何况,棺材板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脆弱了,那只鬼虽然已经苏醒,但想要彻底挣脱束缚,从下面爬上来,估计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
况且,它能不能进入到现实也不一定呢。
坟地那么大,极易迷路,它在坟地里说不定得晃荡个至少一年半载,才有可能找到离开这里,进入到现实的路。
就算真的进入到现实又怎么样呢?
该死的人多了去了,死一些也不妨事。
毕竟,现实对他做的事可恶毒多了,他没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已经很算得上知恩图报了。
温简言望着头顶。
土层落下,细微的光线一点点消失。
“……”
我操你妈的。
温简言咬着牙,几乎能够尝到自己口腔里鲜血的味道。
他阴沉着脸,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一声。
真是他妈的犯贱。
他猛地一回身,修长的身体犹如游鱼,再一次向下飞快地沉去。
【诚信至上】直播间:
“?”
“啊?主播疯啦?”
“他这是要干什么?自杀吗?”
“我真的急死,你现在往回不行吗?”
越向下,重压越大,阴气越重,温简言回到棺材附近的时候,以及几乎喘不过气了。
棺材深处释放出阴冷的气息,虽然仍旧是“鬼”的状态,但是,那层厚厚的蜡膜除了能保住他不死之外,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
温简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脸色苍白?()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有半点血色。
他伸出手,按在棺材板上。
在触碰到棺材板的瞬间,他的手掌开始泛起了可怕的惨青色,棺材板上的倒刺扎入皮肤深处,漆黑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稍微一用力,一层皮肉被被无形的阴气侵蚀,直接拽了下来。
剥皮连骨,痛彻心扉。
就连徽章的buff都没办法再保护他了,那层本就是副本规则赋予的蜡膜无法抵挡如此纯粹恐怖的力量,在那厉鬼的表象之下,属于人类的皮肉也开始崩解。
【诚信至上】直播间:
“等一下……他该不会是想把棺材合上吧???!!!”
“你他妈真疯了???”
温简言咬紧牙关,单脚蹬着棺材,猛地施力!
嘎吱——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沉重的,被挪开一道细细缝隙的棺材板,在另外一只“鬼”的力量作用之下,缓慢地挪动着,一点点地、被重新拽回原来的位置上。
棺材表面的油漆再一次变得光洁,下方的阴冷气息开始消散。
在坟土和棺木的双重作用之下,本就尚未苏醒的厉鬼再一次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
等温简言松开手时,他的手掌上已经没有了半分完好的皮肉。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强撑着向上扫去一眼。
上方一片漆黑。
坟土应该已经被填好了。
无边的坟场里,安静的七尺之下,埋着半个人,一具棺。
想……闭上眼……
好累。
好想……
一觉睡过去。
再也不醒来。
【诚信至上】直播间:
“糟,糟糕,信号开始断断续续了,怎么回事?”
“主播这是要完蛋了吗?”
“啊啊啊别啊,别黑屏——”
下一秒,直播间黑屏。
信号断了。
*
半梦半醒间,温简言睁开眼。
……死了?
不,应该没有。
因为太疼了。
几乎能够将人逼疯的、从骨子里沁出来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
温简言艰难地,虚弱地抬起眼。
刚刚的记忆回归了脑海之中。
他刚刚准备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温简言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准备使用在进入第二学年之后,梦魇给他们这些大二学生的无敌时间来着。
次数一共有三次,每次一分钟。
很短,但对于刚才的他来说,足够了。
至少足够他离开七尺之下,回到地表了。
——温简言可能偶尔闲得无聊犯贱,但绝不蠢。
他敢下潜下去,关闭棺材,那自然也是有后备的保底手段的
() 。
只不过……
温简言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似乎……在自己来得及激活最后手段之前,意想不到的变故就发生了。
他离开了坟土之中,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艰难地呼吸着,缓缓地环视一圈。
不,不陌生。
恰恰相反……这里他很熟悉。
甚至可以说是熟悉过头了。
周围一片黑暗,能看到沙发,茶几,地毯……居然完完全是他在直播间内的房间的样子。
大脑缓慢沉重地运转着。
温简言愣了两秒,似乎终于这才反应了过来。
啊,这里……好像是是衔尾蛇的空间里。
他垂下微微颤抖的睫毛,视线再一次落在自己的手上。
从指尖到掌根,没有半分好肉,青黑色的破碎皮肉之下是森森白骨,露出骨骼的手指根部环绕着沉重的金属指环,上面已经被鲜血覆盖。
显然,是他的血落在了衔尾蛇上,所以才再一次进入到了衔尾蛇的空间之中。
到底还是这玩意儿破格,虽然没有再囚禁谁了,但却依旧能派的上用场——就是不知道一个副本里能使用几次了。
当然了,如果他离开这里的话,依旧会回到那片压的令人喘不上气的坟土之下。
不过在这里,他至少还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
温简言垂下眼,在地上蜷着,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还好。
至少这个道具还有点用处。
给他一点时间,虽然不能使用道具,无法治疗伤势,也不能改善自己的处境,但至少可以留出余裕,稍微调整一下。
毕竟,情绪稳定,状态才能稳定,他之后的行动才能更顺利——
忽然,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低沉沉的,似乎有些不解:
“你进来做什么?”
“?!”
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温简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骇然地抬起眼,猛地看了过去。
……哈?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双熟悉的,灿金色的双眼俯视着他。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