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时珑,哪怕要他背负杀死那三百个人的罪孽,虞疏也绝无二话。
四个人中,两个人已经了态,只剩下时珑和封尧还在沉默着。
封尧脸色沉郁,优越的眉骨在水银湖反射的日光下打出了一片阴影,表情晦暗不明。
时珑抹掉了眼角的眼泪,刚刚还任人欺负的傻兔子,面对大事绝不含糊。
在那一刻,他们心有灵犀,同时开口说道:“救人。”/“打开宫殿,先救人。”
他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靳静霄皱眉:“你们要为了少数人,把大多数人置于险境?”
时珑抬起长长的睫毛,眼神清澈,比一旁的水银湖还要明亮:“什么是少数人,什么又是多数人?”
靳静霄一怔。
“现在,他们是少数人。如果你现在不救下他们,你怎忙会知道,有一天多数人会不会变成少数人,我们又会不会变成少数人?”
律青的问题还在耳畔。
一列火车行驶而来,你会不会为了多数人,而去牺牲小部分人?
不,这甚至不是一个可以放在一起讨论的问题。
在时珑质朴又简单的思维里,他从来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道德”、“大局观”,而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生命。
在他心里,不论是铁轨这头的一个人,还是铁轨那头的五个人。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他没有权力决定“少部分人”还是“大部分人”的生死。
如果一定要让时珑选一个的话——
他会选择停下那辆列车。
时珑深吸一口气,雪白的小脸上带着少见的郑重。
他拉来一下封尧的衣袖,轻声说道:“告诉我怎么打开地下宫殿的入口吧。”
“好。”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快速绕过了1/4个水银湖,来到了一尊石门前。
石门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子,上面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羽蛇神,在两侧有两个凹陷,一个呈棒状,一个呈片状,显然是放置他们收集到的两块黄金面具和黄金权杖的位置。
时珑将黄金面具和黄金权杖放在了凹槽上,石台子上的蛇如同活物一般,头部缓缓地游动到了黄金面具的位置,尾部则缠着黄金面具。
两块黄金像是冰块一样融化,金色的液体铺满了石盖上的花纹,如果一条黄金做成的蛇,又像是来自远古的诅咒,金色在石头上缓缓流动。
“吱——嘎——”
古老的、悠远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地心深处升起,尘封千年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隐秘的地下宫殿。
时珑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如同兰兹蒂斯一贯的审美,这是一间极大地宫殿,结构大开大合,充满了不对称的美感。
地下宫殿的一侧堆满了小山一般的珠宝,另一侧的地上,
则躺着他们要找的游客们。
而在宫殿的正中央,是那块神秘莫测的深井。
哪怕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再明亮,哪怕救人的心再极其,在进入宫殿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目光和心跳是被这口深井吸引住了。
从外观看,这口深井平平无奇。
大概有一米来宽,半米高,用黑色的石砖砌成,从外观上看,和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井口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当你走到深井旁边,尝试着向下看去的时候——
洞口黑洞洞的,一丝光线也没有,偶尔穿堂风经过,井口,如泣如诉,幽暗诡秘。
哪怕是三千年后,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在所有人看到这口井的第一眼,也会让所有人看到它便心生惧意。
咚咚、咚咚。
所有人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这口井,这口深井,它绝对来不是人类建造的!!
封尧试探性地扔下了一块石头,石头被黑暗吞没、下坠,等了五六分钟,却依然没有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
时珑和封尧面面相觑。
这口深井,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这口井会通向哪里,所谓的“神明之域”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时珑压抑住狂跳个不停的心脏,勉强把目光从深井中移开:“先去救人。”
看到游客们好好地躺在地上,只是晕倒了,身体上没有外伤,呼吸也如常,时珑松了一口气。
时珑的表现还算是矜持的,导播呜呜咽咽的都快哭了。
太好了,不用被片成烤鸭了!!!
这趟节目录完了,他得折寿十年!!!
导播忙着和游客家属们联系,靳静霄和虞疏合力把游客们抬出去,时珑细胳膊细腿的,也上前想要帮忙,被虞疏轰走了。
封尧的目光被地下宫殿墙壁上的壁画吸引住,虞疏和靳静霄分次把三百名游客带回到地面上,时珑帮不上忙,溜溜达达地在宫殿里走来来走。
小年糕又不傻,就算是走,也离那口井远远的,心里盘算着等最后一个游客被救出,立刻再次封锁这座宫殿,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口深井。
时珑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过来。”
时珑以为是封尧叫他,歪过头说道:“怎么了?”
却没人回答他。
他扭头去找封尧,看到封尧的那一刻,时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封尧在房间的另一头,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专心致志地看着墙上的壁画。
刚刚那道声音是贴着他耳朵说的,绝对不可能是封尧。
那...还有谁?
时珑环顾四周,虞疏、靳静霄、导播和工作人员恰巧把最后一个晕倒的游客搬走,马上就要回来再次封存这件地下宫殿。现在这个宫殿中,只有他和封尧两个人。
不是他,也不是封尧,还能是谁在说话?
下一秒,时珑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低低沉沉地顺着耳朵灌了进来。
来。
过来。
快来。
跳下来吧。
你属于这里。
时珑像是着了魔,一向清澈的圆眼睛中渐渐失去的神采,呆滞地看向了房间正中央的那口深井。
跳下来......
跳下来!
跳下来!
封尧眉头微蹙,在专心致志看着墙壁,上面用古兰兹蒂斯文写着三句话,笔力遒劲,铁画银钩。
虽然文字不同,但是封尧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迹。
【吾阻止羽蛇神降临人间。】
【吾的爱情来自于一场欺骗。】
【但吾仍然爱他。】
他为什么会在三千年前写下这样三句话?
“爱情来自于一场欺骗”又是什么意思?
封尧紧紧地蹙眉眉头,手掌握拳,头痛欲裂。
一些记忆像是不完整而玻璃碎片,刺进了他的脑海中。
在很久很久之前......
在三千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人。
皮肤雪白,眼睛圆圆的,漂亮得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他什么都不懂,对于一切的懵懵懂懂,不会,会被日升月落的太阳星辰吓一跳,分不清五谷,吃起饭来跟猫儿似的,娇气又挑食。
他希望他可以成为自己的王妃,
然后,然后......
只听见“咚”的一声,封尧的思路被打断。
封尧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时珑踉踉跄跄的跌进了那口深井中。
封尧疾步上前,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时珑!!!”
封尧想到没想,长腿迈过井口,也跟着跳了进去。
“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传来,井口吞下了两个人,竟然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满足的叹息。
地下宫殿的入口再次闭合,仿佛从来没有开启过,吞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