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着从耳畔飘过, 蓝天、白云、猎猎的风、瞬间失重的感觉,一切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下坠、下坠。
被绑在身前的那只雪白柔软的傻兔子似乎已经被吓呆滞住了,一动不动, 蓬松微卷的头发丝飘荡起来,纤细的手臂和小腿颤抖着,极度的恐惧让他只能攀附着虞疏。
他全心全意、交付出全部的信任, 只能依附于身后强大的男人。
虞疏单手搂着时珑, 明明毫不相关, 却让他莫名想到了,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养的那只兔子。
是真的兔子, 有长耳朵、红眼睛、四条小短腿的兔子, 不是眼前这个绵绵软软又不太聪明的傻兔子。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说起来有点好笑,任谁都不是生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雇佣兵。在十八岁前, 虞疏也同样拥有着正常的生活:一对恩爱的父母、不算富有却很温暖的家庭, 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学。
那是高三下半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虞疏的成绩优异,目标是A大医学院。
悬壶济世,救人治病,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是他从小到大的理想。
那天放学回家, 虞疏还在念念叨叨的背着高考必背古诗文, 一打开房门,迎面就被一团雪白的东西扑进了怀里。
小兔子并不怕人, 红眼睛好奇的看着虞疏, 长耳朵抖了抖, 三瓣嘴一动一动的。
虞疏的母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是一名长相温柔的中年妇人。
虞疏疑惑:“妈,家里怎么有一只兔子?”
虞母笑着摸了摸虞疏的脑袋,温声说道:“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我回来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卖小兔子,想着买个宠物让你散散心。”
十八岁的虞疏已经将近一米九,虞母要踮起脚才能摸到他的发顶。
虞疏撇了撇嘴:“我又不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而且我还要高考,哪有时间养它。”
随着这么说着,虞疏的手臂却牢牢地抱着小兔子。
虞母抿着嘴笑了一声,没有拆穿他:“那你就当是帮妈妈养,好不好?”
虞疏低头摸了摸小兔子软软的耳朵,矜持地说道:“好吧,那就帮您养一段时间。”
虞疏抱着兔子就不想放下了,单手换上了拖鞋,
“小疏。”虞母忽然叫住他。
“嗯?”虞疏回头,“怎么了?我今天的卷子还没有做完。”
“......没事。”虞母笑了笑,那笑容中,竟有一点伤感,“如果有一天,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你一定要勇敢地生活下去,知道吗?”
“其实比起兔子,我更想选寿命长一点的动物,这样可以让它陪伴你的时间更久一点。”
虞母温温柔柔地笑着,神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悲伤,“至少在我和你爸爸不在的时候,你身边也有个陪伴。”
那年的虞疏还一无所知:“什么就不在了?就算我考到A大,跟你们不在一个城市了,每年的寒暑假还是会回来的,咱们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虞母微笑着,轻声说道:“嗯,当然。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我和爸爸,一定会陪伴你长大的。”
那是五月的某一天,阳光正好,春天的尾巴悄悄溜走,繁花将将凋谢,树木冒出来绿色的叶尖儿。
风暖融融的吹到这个家里,十八岁的虞疏天真又理所当然地以为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向前进行。
他会考到A大医学院,然后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他会结婚,或许还会生个孩子,然后看着父母老去、孩子成长。
花开花落,叶生叶长。
如同万物的自然规律一般,他也会拥有平凡而幸福的一生。
——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虞疏高考发挥的不错,进入A大医学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走向回家的路。
他要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
这长长的暑假他要怎么度过?
他可以去贫困地区支教,或者当医学志愿者,自学一些医学知识也不错......
这一切,在虞疏打开房间门的那一刹那破灭了。
血。
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血。
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冲入虞疏的鼻端,虞疏“砰”地一声扔下了书包,手抖着,嗓子抖着,微微颤颤地叫着他父母的名字。
“爸、妈,你们...你们在哪里?”
虞疏的声音碰撞到空荡荡的墙壁,又弹回到他的耳朵里。
没有人回答他。
客厅、地板、墙壁、茶几、柜子。哪哪儿都是血。
虞疏自学过医学基础课程,心下猛然一沉,胃里像是吞了一块石头。
这么大的出血量,没有人能活过来。
虞疏脸上的血色褪尽,捂着胃部,绕过了满地的鲜血。
走进卧室,在一地狼藉中,他终于看到了他父母的尸体。
不,说是尸体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尸块。
头颅、手臂、腿、心脏、肠子......
所有的器官被肢/解,唯一他父母的一张脸是完好无缺的。
扭曲的、极度痛苦的一张脸。
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块块被割下,让他们生生忍受着痛苦的,扭曲的脸。
在墙上,用鲜血写了一行扭曲的字——
“把东西藏在哪里了?”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就要折磨杀害他的父母??!!
虞疏的父亲是一名小企业的员工,母亲在杂货店工作,一家人平凡而普通,他们又会知道什么秘密??!!
虞疏扑倒他父母的尸体前,像是感觉不到恐惧,绝望地、无助地嘶吼。
他要为他的父母报仇。
他要为他的父母报仇......
他要为他的父母报仇!!!!!
那一天,虞疏木着脸,脸上沾满了鲜血,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邻居见到他惊恐地尖叫,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但是虞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腰挺得很直,步子走到很稳,脸上像是带着一层坚硬的面具。
只短短的一刻,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就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搞明白“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要找到杀死父母的仇人。
他要为他的父母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
虞疏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一只兔子。
一只雪雪白白的,被吓傻了的兔子。
兔子长耳朵耷拉着,红眼睛可可怜怜地看着他。
小兔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小兔子能感觉到,它的主人很伤心。
兔子毛绒绒的小脚挪了挪,嘟嘟的身体蹭到了虞疏身边,长耳朵垂着,轻轻贴到了虞疏的手臂上,全身心地依赖着它的主人。
虞疏抱着兔子,坚硬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声哭腔漏了出来,十八岁的少年埋着头,把眼泪都蹭到了兔子雪白的毛毛上。
从今天起,一切平静的生活都被打破。
他的爸爸妈妈不在了。
......他没有家了。
警察敬业地把所有嫌疑人都差了一边,却一无所知。
虞疏垂着眼睛,接受了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