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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子“临雍讲学”的辟雍殿以外,国子监里就属彝伦堂最大了,兼顾藏书、集会所用。
裴秉元解释道:“前来听课的监生太多,一大早,率性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只好临时改为彝伦堂了。”
又致歉道:“段先生,是我事先筹备不足,请谅解。”
“无妨无妨。”
段夫子无意间用手端了端衣领,裴少淮凑至夫子耳畔,带着些喜意低声道:“夫子,看来是学生赢了。”且是大赢特赢。
行至彝伦堂外,里头传出些沉沉话声。
段夫子在门外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道:“伯渊,进去罢。”
当少淮、少津抬着轮椅进了门槛,推至高台前,又抬至高台上,场下诸位监生目光一直相随,又见老先生手中没带任何书卷、纸张。
全场静然、肃然。
几位老监生带头,齐声问好道:“夫子好——”其他人相随,“夫子好——”
“坐罢。”
场下学子出身不一,有秋闱考入的监生,也有贡监、荫监;年岁不一,上至四五十,下至十七八。同样的是端端坐着,求知若渴,目中流露出钦佩之意。
“尔等,缘何而来?”
为何而来,又想学些什么。
场下回答不一,有道“钦佩夫子文章深刻”,有道“夫子引经据典不显山不露水”,有道“夫子经义了然于心,破题如天成”……
最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监生站起来,作揖后应道:“为的是,夫子文章中引的那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吾曾以为,研习经义全为文章,读了夫子的文章,又见了先生,才知写文章是为了自己。”
全场再次静然。
“善。”段夫子这才开始讲课,脱口而出,字句深刻。
一课授完,无人离场,反是依次肃立作揖,声声道:“请夫子再授、再讲。”
再讲授时,彝伦堂的窗户外亦站满了学子,全神贯注,执笔掌记。
半日课罢,裴少淮推着夫子离开国子监。马车之上,夫子对裴少淮说道:“伯渊,有徒如此,为师无憾矣。”
裴少淮应道:“《晋书》有云,‘高词迥映,如朗月之悬光’,夫子之言、之学识,本就如朗月明光,自有学子沐浴而来。”
又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夫子之无憾,并非全因学生,而是夫子学问至此,早已无需证明甚么,本应无憾。”
不管是考得功名,持黄花帖见夫子,还是请夫子主婚、赐字,裴少淮的一步步确实弥补了夫子许多遗憾,可再怎么弥补,始终是裴少淮迈出的步子。
只能欣慰,不能身受。
今日国子监讲学,彝伦堂熙熙攘攘的学子,确确实实是仰慕夫子的学问而来,三度请求夫子再授、再讲,这才是最真情实感的了无遗憾。
……
……
日子一天天过,南下任职的诸多事务皆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难得冬日见晴,这日,钦天监的吴监正来到六科衙门,找到裴少淮,说道:“劳烦裴大人写下生辰八字,陛下有命,钦天监要为裴大人此行占卜一卦。”
吴监正约莫六十岁,身穿朝廷官服,除了帽子与寻常乌纱帽略有异以外,其他衣物、装束与普通官员无异。
又见吴监正身边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身穿钦天监官服,眼眸晶亮,透着一股机灵。
“此乃家中长孙,我带他出来历事。”吴监正介绍道。
裴少淮了然,钦天监所有官职皆是世代相袭——身在其位,非死不能罢,身为子孙,当务此业。
若是有违,只能发配海南充军。
裴少淮写下生辰八字,双手递与吴监正,说道:“辛劳监正大人。”
“分内之事。”
莫看小小五品监正,这钦天监也是个大衙门,裴少淮并不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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