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后朝朝暮暮,杨时月知晓丈夫的性子——大事上镇定自若,私事上,越是在意,越是有些手足无措,显得“木讷”。
“有……有吗?”裴少淮应道,“四姐叮嘱我好好照料娘子。”
“那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杨时月心里又喜又暖,道,“官人同往常一样就好了。”裴少淮平日里就够温和谦谦了。
“嗯嗯,听娘子的。”
裴少淮前世年岁小,未曾了解过怀孕生子的事,属实是一窍不通,只晓得注意日常饮食、多走动走动、保持欢愉这些宽泛的理论。在此事上,几位姐姐比他更有话语权,裴少淮遂问道:“四姐都叮嘱了什么?”
杨时月把午宴上,再到屋里号脉的事都同丈夫说了,言道:“四姐叮嘱我头三个月要好生歇着,后面则要多出去走动走动,透透气,不能整日闷在府上,平日里不可吃得太多。”
裴少淮的手扣着妻子的手,就这样静静坐着不说话,也感觉很好。
虽是喜事一件,但因为还没有号出喜脉,又未满三个月,小两口和几个姐姐没有声张此事,只裴家和杨家小范围知晓了。
……
从大年初五开始,裴少淮就开始忙着到诸位恩师、座师府上送礼拜年,坐下来略聊上一二个时辰,以表敬意。
可他拜访张令义时,在张尚书府待了整一日,早上辰时登门,晚上入夜时,才准备登车离开,在书房里谈话谈了一整日。
不外乎还是
开海的事。
裴少淮要行动了。
出门时,张令义将一折子递给裴少淮,言道:“一切按照小裴大人想的去办,本官必定全力相助。”
裴少淮心诚道:“门生谢座师相助,这段时日就先委屈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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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大人这是哪里话。”张令义笑道,“你这法子好,托你的福气,让我能在家里多歇息半个月。”
裴少淮再作揖行礼,拿着座师的告假折子回去,心中已经酝酿好话语,只待春节后入宫面圣。
……
年后,百官回到各自衙门,操办公务。
早朝后,裴少淮到乾清宫前,请值守的内官传报,求见圣上。
今日,他是有备而来,要想顺利开海,最重要的是先说服皇帝,让皇帝下定决心推行。
再逐一排除万难。
“裴大人,陛下有召,请。”
裴少淮尾随进入御书房,皇帝见他进来,暂且撂下笔,问道:“小裴爱卿,你有何要事禀报?”
裴少淮行礼后应道:“微臣受张尚书之托,替他来呈告假折子。”
皇帝这才想起,无怪今日早朝没有见到张爱卿。
萧内官走过来接过折子,皇帝粗略阅过,喃喃自语道:“张爱卿竟要告假半月之久……”
裴少淮接过话头,说道:“张大人说,府上不和不安,出现诸多弊端,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遂告假亲自操持此事,请圣上恩准。”
“哦?裴爱卿好似知晓张爱卿的家事。”皇帝多了几分好奇,“你说与朕听听。”
“事情要从张尚书的两个远房孙子说起。”
“远房孙子?”皇帝问道。
听说过远房亲戚,还没听过远房孙子的。
裴少淮解释道:“张尚书说,都是姓张,论起来确实有些亲戚关系在,按辈分算下来,这两人管张尚书叫爷爷。”
“你继续说。”
“这两个孙子一个在顺天府北边,一个在东边,年年都会长途跋涉来一趟京都,到尚书府拜见爷爷,回回都不会空着手来,地里的瓜果、山上的野味、河里的鱼虾,带了不少当作礼件。张尚书念在同属一姓,他们瞧着又朴实无害,长途跋涉跑过来一趟,实在不容易,觉得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所以高高兴兴收下他们带来的礼物,好生招待他们。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张尚书从京都城里买了许多东西,什么布匹腊肉酒酿,应有尽有,还给了他们不少银两。他们说归途遥远,行路不易,张尚书又给他们备好了马车,送他们出城。”
皇帝点点头,赞许道:“尽己之力扶持族人,张爱卿有大胸怀。”
在大庆,出头之后善待族人,是个很好的名声。
“可张夫人不愿意了。”裴少淮道。
“张爱卿身在兵部,竟还是个惧内之人?”
“微臣觉得师母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你说说看。”
裴少淮继续道:“自打有了第一回,这两个孙子便年年都来,一开始还带些山中野味,到了后头尽挑些集市上卖不出去的瓜果,说是自家辛苦种出来的,精挑细选才敢带过来。不仅如此,村里别的人家见到他们得了好处,也纷纷效仿,硬是改了族谱,加了几笔,和张尚书家攀上了关系。”
听到这里,皇帝才明白了几分意思,顺着裴少淮的话往下说,道:“张尚书好面子,依旧让他们个个满载而归,于是每年都是一笔大开销,府上不堪重负,所以他的夫人不高兴,同他闹了起来?”
“皇上圣明。”裴少淮继续卖关子,说道,“若只是如此,张尚书也用不着告假半月。”
“还有后话?”
皇帝示意裴少淮继续讲,显然他听进去了几分。
“这其中一个孙子,见尚书府杂物房里有许多旧衣物,就恳求张尚书把旧衣物送给他,张尚书没多想,答应了。结果这孙子不单单带走了旧衣物,还偷走了张尚书的一套旧官服,回到乡里,穿上旧官服逞能,打着尚书府的旗号四处耀武扬威,为非作歹。乡里百姓见了官服,以为是真,只能忍气吞声。”
皇帝道:“这孙子是真孙子。”又问,“那另一个孙子呢?想来也有故事罢。”
“这另一个孙子真不是孙子。”裴少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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