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话,正好被旁屋里温习功课的津哥儿一字不落全听见了,叫他也跟着伤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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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津哥儿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回答夫子问题时,也常常出现差错,连连被罚,课业成倍增长。
裴少淮日日同弟弟在一起,心思又敏感一些,自然瞧得出弟弟有心事。
这日散学回到伯爵府,分道时,裴少淮对弟弟言道:“瞧你这一副不茶不饭的模样,唉……”
津哥儿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要回自己院子,半晌,才回过神,转身问道:“方才大哥说有甚么茶、甚么饭?”
“我说你心事重重,不茶不饭。”裴少淮重申道。
“心事重重是真。”津哥儿应答道,“茶与饭,若是甜茶和好饭,倒也可以尝一些。”
“来我院里同我说说罢。”
津哥儿这才跟着裴少淮回去,把那日听闻小娘、胞姐的话,悉数说给大哥听,这几年朝夕相处,他还是很信任很信服长兄的。
“大哥,听闻姐姐说她羡慕我,我不知为何觉得压力好大,又完全使不上劲。”
纵使是裴少淮带着前世的见识,他也难回答清楚...
这个问题。他知道竹姐儿是没有错的,但是这个世道不允许她是对的——正确的人很多时候都在与世间背道而驰。
裴少淮现在没有本事,也不敢妄言说要改变世道,他只能先劝住弟弟,道:“津弟既带着三姐姐的一份羡慕,理应更加珍惜才对,若是浪费了这读书的机会,岂不是枉费了三姐姐的期盼?我只知晓,你若成了,她的心里势必会好受一些。”
“大哥说得似乎蛮有道理。”津哥儿想了想,又问,“可我忍不住总去想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不若找个空簿子,把心里想的悉数写下来,时时翻看,勉励自己。”
“嗯嗯。”津哥儿坚定点点头。
……
十五日,裴少淮休沐在家,收到了尚书府的帖子,说是二堂哥裴少煜要来祝贺他过了府试,顺道探讨学问。
裴少淮过府试已是去岁的事,这个时候,祝哪门子的贺?裴少淮已经猜想到裴少煜此番另有目的,又想到裴少煜三番五次打听伯爵府两位堂妹的事,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于是,裴少淮叫母亲提前带着竹姐儿、英姐儿去了别家。
裴少淮知晓,这二堂哥,年已二十,还未急着婚配,一直有参加科考,可惜院试一关始终未过。此人学问不好,嘴皮子却了得,又扑得下身子,靠着那“竹贤书堂”与京都各富贵人家的子弟十分相熟。
是个万金油。
来者不善,他要多多提防着。
果不其然,裴少煜并非独自一人前来,还带着一个衣着隆重,一身贵气奢华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的年岁。
裴少煜同裴少淮介绍道:“这是安平世子,你同我一样,可称呼一声姐夫。”有意拉近关系。
裴少淮立马想起来,他的堂姐、尚书府的嫡长孙女裴若棠,嫁与安平郡王府的世子为妻,育有两幼女。那世子,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了。
郡王爷不少,可是能留在京都的郡王爷并不多。
裴少淮微微作揖,保持距离,道:“见过世子。”
“本是亲戚,不必多礼。”安平世子声音有些厚沉,又道,“听闻你小小年纪已经过了府试,真是少年博才。”
“运气而尔,世子谬赞了。”
直至此时,裴少淮其还会不明白尚书府的意图,心里只想着要如何周旋,把二人及早请出去。至于后续,他亦没有对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边走边看。
裴少煜打探道:“三堂妹呢?好似有些日子没见她出门了,可是家中出了甚么事?”直言不讳,他把裴少淮真当十岁小孩。
“堂哥的人看岔了罢,三姐今日刚同母亲出去了,不在府上。”裴少淮应道,又问,“堂哥找三姐是有甚么私事吗?”
一个私事戳破了裴少煜的掩饰,令他讪讪,只好道:“听闻三堂妹的棋艺了得,姐夫也是个爱棋之人,想趁此机与她切磋一二。”
裴少淮道:“我平日里比三姐棋高一筹,不如由我来代劳罢。”
“这……”裴少煜一时语塞。
反倒是世子先开口了,道:“那便与你下一盘罢。”
纵横棋盘,黑白子交错相包围。其实,裴少淮平日里专注读书,棋艺并不高超,比不得三姐,方才只是借口拦下他们。
未到一刻钟,黑子败得...
一塌糊涂。
安平世子也没了兴致,不愿与十余岁的小童周旋,与裴少煜打道回府了。
……
林氏一回来,裴少淮便将自己的猜想同母亲说了,林氏愁眉,喃喃道:“这样的身份,伯爵府恐怕是请不走这尊‘神’了。”
若是早说了人家,兴许还能搪塞过去。
一夜深思,并无奏效的对策。
二老太太却直接上门来了,打得她们措手不及。那老妇人绕过其他人,直接找了老太公、老太太,正在大厅里拉亲戚关系,阵阵笑声从里传出。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二老太太道:“大哥、大嫂子,一家人说一家话,共荣共辱不分彼此,今日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前些日我来参加竹姐儿的及笄大礼,只见她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便知是大哥大嫂平日里花了许多心思栽培,方能若此,也显得伯爵府是深有底蕴的。”
裴老爷子、老太太被哄得笑呵呵的。
“那时,我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好的丫头,理应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才是。”二老太太又道。
老太太顺着话问道:“弟媳可是有好人家推荐?叫我好好听听。”
“确实是个上好的人家。”二老太太笑道,心想已成大半,又道,“正是我那孙女婿,安平郡王府的世子,老嫂子你说这样的门第,皇亲贵族,算得上极好罢?”
“这……”
虽是皇亲国戚,可是叫自家的孙女,去替二房的孙女生子,老太太不免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伯爵府才是长房,才是正支。
二老太太赶紧继续劝道:“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大哥、老嫂子想必都明白了我的心思,我便也坦白了。若棠生第二胎时,已经伤了身子,太医说……唉,不提也罢。此番让竹丫头嫁过去,虽是为妾,可生下来的孩子记的是嫡出,往后也是当世子的,这份厉害想必老嫂子能够明白。生下来这小子,与你我两家皆亲近,岂不是两全之美?”
“再者,这姐妹齐心,共事一夫,后宅安宁,往后只会传为一桩美谈,郡王府这样的门第,谁敢瞧不起伯爵府呢?老嫂子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