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头白他一眼, “少见多怪,壶盖得多配一个,摔了有替换的, 懂不懂?你外孙没给你准备个替换的啊。”
章老摇头直笑, 也不跟他多辩解。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贺压根就不是想跟他辩论, 而是在这显摆。这样也挺好,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老贺这么放松过了, 身边能有两个小孩儿陪着, 已是上天对这个倔老头最大的补偿了吧?
那个中山装青年在旧宅里前后忙碌,尽力想把老房子修复好。这房子虽然时间长了, 但当初建造的时候还挺结实, 把后院几个闲置的库房也一并通上电并且顺手除去了屋顶上的杂草之后, 很快就变得像那么回样子了。
只是在库房刚打开门的时候, 就把几个工人给吓了一跳。
里面散乱堆放了杂物, 还有一尊未雕完的石狮子, 石狮怒目圆瞪, 耳朵缺了一个角, 雕琢得……颇为古朴。
工人嘀咕一句:“这狮子咋这么丑啊。”
中山装青年立刻瞪眼,压低了声音告诫道:“你懂什么,这是艺术!在贺大师这里说话小心些, 他们这些艺术家脾气本来就大, 你还惹他。”
工人想起贺大师一路上的脾气, 缩了缩脖子,在给库房铺线路的时候更是提前用一块挡雨布把石狮子遮挡严实, 生怕碰坏了这艺术品--别看这耳朵只有一半, 万一人家就是故意这么雕刻的呢?
忙碌了两个多小时, 那个中山装青年给旧宅里安装好电灯,电视也弄好了,跑过来高兴道:“贺老先生,家里都弄好了,按照您说的那样加装了天线,电视能多收好几个台呢!您进去试试,打开就能看了!”
白子慕听见说话声,仰头去看。
中山装青年也瞧见了白子慕,他在省里工作好几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小朋友,立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白子慕去牵老头的手,想进房间。
贺老头怕白子慕跑进去看电视不跟他玩儿,就骗他:“子慕啊,这电视机白天不能看,晚上才行。”
中山装青年立刻道:“白天能看!”
贺老头瞪他一眼,又低头跟小孩认真编瞎话:“白天人太多了,人多了一起看特费电,知道吗?你们家平时几个人看电视啊?”
白子慕懵懂道:“三个。”他和雷哥哥,还有奶奶,一般都是他们三个人看。
贺老头:“这就对了!你看,三个人看电视才用多少电啊,你自己数数这里——”他指了周围,“这么多人!”
白子慕恍然大悟,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新知识。
“对,人太多了,等他们走了咱们晚上看啊。”
“嗯!”
贺老头在那逗小孩儿,哄着他陪自己继续下象棋。
章老在一旁摇头失笑:“你这真是,几年不见成了老小孩。”
贺老头嗤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每天都挺开心,活一天算一天。”
“不碰金银也开心?”
“怎么不开心啊,我那几个徒弟又不是手脚断了,他们做的也挺好,我就在家里躺着,每年吃吃红利,种花养草,然后逗逗孩子。”贺老头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跳马吃相。“说不定没两年,嘎嘣一下人就没了,我不趁现在多享受享受,那不是亏大了?”
章老过了一会,低声问道,你就不想再做一件当年宝华银楼的镇馆之作……”
贺老头忽...
然高声道:“哎,小碗儿!你这可不行啊,你这马怎么能过河呢!”他盯着棋盘,把白子慕那枚棋子退回去,指着棋盘教育他,“瞧见这个没有?楚河汉界,小卒子可以淌水过河,你这‘马’蹩马腿了,不行!”
白子慕皱着一张小脸,捏起来那枚棋子儿犹豫不决。
章老先生也顾不上观棋不语了,对他道:“子慕,那里没错,你落子就是!”
白子慕伸出小手,把那枚“马”换了一个地方,落下吃了对面的“车”。
章老拍手笑道:“对了,对了,小马过河,八步赶蝉妙擒车!”
贺老头:“……”
章老先生道:“老贺,你这小孙子挺厚道,怕你输呢,棋子儿都不舍得放对地方哈哈!”
贺老头在“我小孙子真好”和“多少有点没面子”之间心态来回转换,到底还是前者占了上风,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扬起唇角,即便这局输了也只撸起袖子道:“再来一盘!”
两位老人在院子喝茶谈天,对弈正酣。
跟二十年前比起来,他们身边多了两位小朋友,一个乖巧懂事,另一个站在一边学得也挺快,只是几次想伸手的时候都被贺大师拍了手背打回去:“臭小子,又碰我棋子儿!”
雷东川挠了挠头,道:“爷爷,你刚不说让小碗儿一‘车’一‘相’吗,你这又拿上来,他一会就赢不了了。”
贺老头:“……”
他倒是也想让,身边坐着的小白团子学的太快,这才教了没多会,就把老章那些套路都学了个七七八八,他再让俩棋子儿,怕是自己就要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