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南月很轻的声音。
霍显看了看姬玉落,听她呼吸平稳,才抬脚出去。
南月这几日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力,几乎将京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以长安为饵,才让萧元景甘愿现身。
确实如霍显所料,萧元景确实没有离开京都,他也没有与萧骋或赵庸联系,一来局势太糟糕,联系上也无用,二来萧元庭丢了,他没法与萧骋交代。
如今孤身一人,将自己藏在不起眼民巷里。
南月道:“人我带回来了,主子可要见他?”
霍显却三步下了石阶,说:“先进宫一趟,人……我回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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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雾重,本该明亮的云彩也显得黯淡,朱红高耸的宫墙树立,将广阔的天割成一块四四方方,人仰着头望不到太远,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困兽。
谢宿白膝头压着厚厚的毯子,手里的白纸上画着特殊的图案,这图案如今许多人是不认得了,但若是给上了年纪的老将们看,兴许还有人觉得熟悉。
这是前朝皇室的图纹,当年他们的旌旗上就绘着这个样式。
只是那些旌旗最终败倒在大雍的起义军面前,但从未完全销声匿迹过,他们就像藏在暗地里的蛇鼠,总在角落窥视,寻求机会想要给大雍来一次重创,百年过去,这些前朝余孽仍旧想要翻盘重来。
但历史太过久远,如今像谢宿白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多半已经不知那些恩怨了,就连谢宿白也只是从怀瑾那里听过几句。
凑巧见过这个图纹罢了。
而这是从穆勒身上拓下来的,穆勒是萧骋的军师。
谢宿白少见地拧了拧眉,头也不抬地问:“还没来么。”
话音刚落,那边银妆就绕过屏风,说:“来了,在外头候着,要让他进么?”
傲枝看了眼谢宿白的神色,才朝银妆点点头。
不多久,霍显就从偏殿进来了。
傲枝将其余人遣开,只剩自己给两位奉茶。
谢宿白请了他坐,他将那图纸搁在桌上,开口问的却是另外的事,“落儿恢复得如何?”
霍显看向他,说:“得养着。”
这就是没有大碍的意思了。谢宿白微微颔首,没有再问,才说回正事,道:“你让人给我呈此图,是查到什么?萧家与前朝余孽有所勾结?”
霍显道:“皇上可听说过萧家后宅的阴私?”
谢宿白耳听八方,这几年他在朝中各处都安插了大大小小的眼线,但独独对后宅阴私没有分毫兴致,尤其是妇人之间道听途说的传闻,即便是少时有人拿到他面前嚼舌根,他也会重重斥之。
霍显似也想到这茬,于是不等他回话,便继续道:“有人说,萧老夫人当年与萧家外室子有染,萧骋并非是老国公亲生。”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皇上可知道,赵庸因何要替萧骋做事?”
他是说赵庸替萧骋做事,而非萧骋替赵庸做事。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质。
人人都以为萧骋是赵庸的棋子,就如同顺安帝于赵庸、霍显于赵庸一样,都不过是赵庸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利而挑选的“卒”,就连霍显也一直这么以为。
毕竟权阉赵庸,怎么可能任他人摆布?
直到姬玉落潜入萧家府邸,窥见萧骋与赵庸之间奇特的相处氛围,霍显才隐隐觉得不对。
那是很细微的东西,但这细微才值得揣摩推敲。
他跟在赵庸身边的时间很长,他太清楚赵庸不会容许旁人在他面前放肆。
无声的放肆也是放肆。
这很不合常理。
赵庸抛弃愚蠢的顺安帝,扶持一个更难掌控的镇国公,这更不合常理。
霍显想不出缘由,于是他授意篱阳暗中将萧家查了个底朝天,但始终没有头绪,因为篱阳漏掉了那些令人不屑一顾的内围阴私。
还是到后来,姬玉落暗中命朝露探查萧家外室子的内幕,她没有查出蛛丝马迹,因为催雪楼的人在京都并不比锦衣卫好用。
篱阳才顺着这条线,能比她更有效率。
事情便要追溯到六七十年前。
当年,前朝余孽在南边兴风作浪,上上任的镇国公萧锦明奉旨前去平反。萧锦明与现在的镇国公不同,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将,继承了萧家武将世家的精神,在马背上打下赫赫战功,当时的皇帝对他爱重有加。
他也没有令皇帝失望,凡是他出马,没有平不下的战乱,那次南下平反亦是。
“只没人知道,萧锦明在那场平反里救下一个名叫苏漾的女子,并且随军带回了京都,当时的国公夫人出身大家,且自嫁给他后便常年独守京都,他不忍给妻子添堵,便把苏漾安置在庄子里。”霍显眸色略暗,道:“一年之后,苏漾替萧锦明生了个儿子,叫萧永。”
谢宿白倏地抬眸,不动声色地捏紧茶碗。
这个叫萧永的外室子与上任的老国公是兄弟,算算年纪,正与赵庸差不多大。
如果赵庸便是萧永,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帮萧骋就是在帮萧家,他本身也流着萧家的血,但这与前朝余孽有什么干系?
除非……
时隔多年,两个人竟是仍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