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有底气不与姬府往来。
那日在秦家三公子的冠礼上,她随霍显前来,父女俩打了个照面,可她甚至不曾朝他点头问候,而是冷漠地移开视线。
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思及此,姬崇望烦闷地重重吐息,倏地,小径拐角处迎面撞上个人。
是姬云蔻。
她慌慌张张避开,垂头道:“父亲。”
姬崇望心情正烦躁着,见姬云蔻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不快。
自打顾柔死后,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的二女儿如被人抽了魂似的,平日里也鲜少出门走动,便是在人前,也总是低着脑袋,了无生气。
可姬崇望哪里知道,这并不全因顾柔,姬云蔻变成如今这模样,很大缘故是被姬玉落吓的。
她至今还常常梦到姬玉落扬起的那巴掌,和她居高临下看着她,森然的眼神。
就像是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诚然,她那日说的那个故事也尤为可怖,像一只手捂住了姬云蔻的嘴,她几次三番想向姬崇望告“姬玉瑶”的状,想告诉姬崇望,当日挑唆她去衙门状告的人是“姬玉瑶”,可一想后果,便又不敢声张。
怀揣着这个巨大的秘密,她只觉得度日如年。
待她受惊地离开后,姬崇望捏了捏眉头,想了想,却是去了老夫人的寿安堂。
老夫人念经礼佛,这里倒是成了可以平心静气的好地方。
只是看着半身不遂躺在床榻上的老夫人,姬崇望又实在感慨,这半年来,姬府像是走了霉运似的。
这一切还要从姬玉瑶与霍显在寺里的孽缘开始。
当初他冷眼看着顾柔处心积虑谋害姬玉瑶而佯装不知,本想这长女若真的没了,和霍显的这门亲事好歹能有回旋的余地。
可顾柔没有得手。
姬崇望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他揉着眉头道:“母亲当初就不该同意林婵留下她。”
老夫人如今已能勉强说上几个字了,道:“当、当初——”
姬崇望知道她要说什么。
当初林婵想要个孩子,姬崇望应允此事还因为老夫人的缘故,因老夫人信佛,恰遇一位得道高僧卜象,说尤黛月肚里的孩子,要么不留,要留就得留在身边,否则对他的仕途将有所影响。
刚出生的孩子,到底杀孽太重,他这才选了将人留下。
可他当初使人放火时也没想到,尤黛月怀的会是一对双胞胎,她不仅没死,还擅自留下了一个。
那孩子找上姬府时才七八岁大。
半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冷静到近乎冷漠,她能一五一十地将尤黛月嘱咐她的话说完,她知道所有关于姬崇望和尤黛月的秘密。
他很确信,这个孩子是尤黛月用来报复他、折磨他的,她故意让那孩子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就像在告诉姬崇望,这世上永远有人握着你的把柄,她要永远令他提心吊胆。
他那时太害怕了,所以才匆忙将人送走。
不知是不是那高僧的话应验了,如今他的仕途,确实是走得有些坎坷。
第75章
暮春三月过去, 终于迎来孟夏,镇国公的军队南下,在九江府撞上了北上的兴南王叛军, 双方拉开猛烈攻势, 互不相让, 军报隔三差五就快马加鞭传入京中, 军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局势愈发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 京中也发生了件荒唐事。
戍京守备文总督一日放职喝酒,酒醉踩空了台阶, 竟从那曲折环绕的长阶滚了下来, 人没摔死,但却摔断了腿,如今还在针灸医治,但治不治得好便另说了。
此事成了官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笑归笑过, 禁军总督这个位置是空不得,然还没等朝中商议人选,文麾便书信一封, 自荐家弟文彬。
要说文彬,根本还没听闻会发生这种事, 因正如霍显所料,宣平侯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文彬此事, 而且选择静观其变,直到发生文麾重伤卧床, 才信了霍显所言, 然而卧床的文麾很快便传文彬回府, 竟主动要将文彬扶上总督的位置,这是宣平侯没料想到的。
但姬玉落却很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霍显没直接要了文麾的命,因为那太引人注目,故而他想法子令文麾病卧在床,有心无力,随后又故意安排人到嚼舌根,让文麾以为霍显要安排自己人接手禁军,令文麾不管不顾把唯一的兄弟文彬招回来了。
他到底不想让把了几年的禁军落到旁人手里,且郎中说他这腿还有望医治,是以文麾想将禁军交到文彬手里暂时过渡一下,毕竟若是旁人坐了这个位置,想再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文彬百般推脱,不愿接手,这更令文麾放心。
一个不情不愿,一个就非要给。
是故才有了他推荐文彬的书信。
姬玉落觉得,霍显当真是将这些人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就连当初择定了文彬这颗棋子,都是考察过他的秉性。
他勾心斗角起来,恐怕府里那一院妾室的心眼都没他多。
朝露一五一十将此事道完,又说:“另外,小姐着人盯着姬府和萧元景,姬娴与大闹了一场,好像真有成效,姬崇望与萧元景的往来渐渐少了,但萧元景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每日上职下职,还是老样子,仿佛并不受此事影响。”
姬玉落撩了撩眼,“萧元景真就这么安分?”
朝露点头,“我瞧那萧元景也没多想娶姬娴与。”
姬玉落挑眉,露出思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