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的衣着都是刘嬷嬷给她配的, 尽是些复杂华贵的样式, 似乎是上回她动手打护卫的事给刘嬷嬷留下不小的心里阴影, 她企图努力掰正姬玉落,将她往贤良淑德上引导。
但其实姬玉落不出任务时, 在催雪楼也是这么打扮的,甚至打扮得更精致一些。在乔家的时日虽不算长, 但是乔夫人爱打扮她的习惯养成了姬玉落的审美, 她也喜欢华美的东西,是故初成为“姬玉瑶”时,对她那披麻戴孝的装扮还颇为不满,却不能表露。
这也是姬玉落后来不让碧梧梳妆的缘故了, 时今碧梧在霍府, 主要负责些起居琐事,跟在刘嬷嬷身边的时间会多些。
但今夜来送醒酒汤的却是红霜。
姬玉落换了衣裳,正在堂屋, 因霍显占了湢室,她还没来得及沐浴, 身上酒味不浅,但她滴酒没沾, 于是索性让红霜端内室。
红霜便依言送进去了。
姬玉落翻着京都舆图,正给暗桩选址。
朝露就守在门外, 她被两块米糕哄好了, 果腹之后懒懒坐在檐下的石阶上, 抬头望着悬在梁下的笼子,里头是那只红毛鸟。
不知是不是酒气也醉人,姬玉落心不在焉地瞟了两眼,也有些倦,看那只红毛鸟越看越像霍显。
像他穿着麒麟服的样子,也是红红火火。
下一刻,朝露用弹弓打了鸟笼,鸟儿惊起,从笼子里飞出来,对着朝露的手伸嘴一啄。
一人一鸟竟然打得津津有味。
姬玉落:“……”
红霜里屋出来,却没立即出去,走过来道:“小姐。”
她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姬玉落收回目光,抬眼看她,挑了下眉,示意她说话,就见红霜从袖口里掏出块玉牌,是谢宿白的玉令。红霜道:“主子要见您。”
姬玉落惊讶:“现在?有什么要紧事要现在见?”
红霜垂下眼,“奴婢也不知。”
玉令一出,楼内众人都要听候差遣,姬玉落也不能例外,她如今不被监视,想走便能走,于是也不耽搁,起身迈出门槛,往垂花门的方向去。
夜风轻盈,满园子都是花木的味道。
姬玉落问:“还是去客栈见?”
红霜点头称是。
姬玉落拧了下眉,她才在街市遇到沈青鲤,谢宿白要见她,沈青鲤为何不直言,方才分明离客栈那般近。
不对,沈青鲤……
“不要轻信任何人,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朝露那小丫头一样。”
她蓦地想起沈青鲤的话,他今夜出现真的是巧合么?回想起来,更像是来特意告诫她的。
起初姬玉落以为沈青鲤是提醒她莫要与锦衣卫走太近,毕竟催雪楼素来与朝廷为敌,还牵扯到好几桩锦衣卫接手的案子,沈青鲤来警告她,无甚奇怪。
但拿朝露来对比,就不合适了。
霍显和朝露,不是一类人,而能和朝露比较的……
只有红霜。
姬玉落倏地顿步,就这么停在甬道拐角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住。
是了,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自打她在霍府安定下来后,红霜的作用便小了,差事她差遣朝露,起居有碧梧照料,这阵子见红霜的次数都少了,她知道红霜与谢宿白一直有联系,这无可厚非,毕竟谢宿白是她的主子,但沈青鲤说,因为霍显打断了谢宿白的计划。
因为霍显!
姬玉落在某些方面与谢宿白太相似了,相似到她有时可以无师自通地揣测出谢宿白的想法。
有的人活着是靠仇恨支撑的,倘若复仇的路上遇到阻碍,她会怎么做……杀掉阻碍。
谢宿白,也会这样做。
所以沈青鲤今日是来报信的!
但霍府戒备森严,有什么办法能刺杀霍显?
没有,姬玉落尝试过,是故她太明白不过,这人为了防身,根本不给旁人一点机会,就连平素入口的食物,银针验毒不够,甚至还有专人验毒,能摆到他面前的,都是绝对安全的食材,几乎是滴水不漏。
若说唯一有疏漏的……
姬玉落侧目死死地凝视红霜,沉沉月色映在她眼底,却倒映出雪一样的森寒,红霜向来镇静,但被她这么盯着,也难免慌乱了一下,低下头去,“小姐,咱们快走吧。”
姬玉落的口吻也凛冽,“醒酒汤里下药了,是不是。”
红霜猛地抬头,眼前人却没等她回答,转身便往来路去,她的步子极快,快得红霜跟不上。
姬玉落先是疾步走着,后来索性跑了起来,夜风刮得脸生疼,她面色紧绷,心下慌了一下,呼吸也有些急促。
霍显不贪口腹之欲,对吃食尤为讲究,像今夜在画舫宴请宾客,食物都是验过毒的,但端到他桌上的那份,是在送上来之前,近卫还验过第二次毒。
层层杜绝所有风险。
可姬玉落端给他的吃食,似乎是从来没见他验毒,譬如今夜她在画舫给他倒的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