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仅放他走,还凭空捏造了一个人为她“顶罪”,这是为什么?
姬玉落抬目看向铜镜,雪作的眉宇轻蹙了一下,像是在问镜中人:他打什么歪主意?
正这时,房门被人急轰轰推开,碧梧步子都乱了,她小跑上前,道:“小姐!姑爷、姑爷回府了,说是今夜要宿在主院,嬷嬷已经去准备被褥了!”
话音堪落,刘嬷嬷就已经抱着被褥进来了,她后头跟着慢悠悠走来的霍显,内室里忽然热闹起来。
姬玉落紧跟着起身,警惕地瞥了眼刘嬷嬷铺床的动作。
红霜和碧梧都面露惊色。
红霜是惊吓,她在思忖如何替小姐避开今夜这桩麻烦事,碧梧则是惊喜,她一直担心着小姐未同姑爷圆房,将来夫妻之间留有罅隙,圆了房,那才是真夫妻,才是这宅子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呀。
于是碧梧与红霜心思各异地退了出去。
刘嬷嬷铺好床褥,也恭恭敬敬退下。
窗牖开了半扇,凉风吹着红烛,墙上烛影摇曳晃动,像个张牙舞爪的幽灵。
四目相对,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谁先败下阵来谁就输了。
姬玉落神经紧绷,已经做好应对他质问、甚至迎接好他出手的准备,可就在这僵滞的瞬间,对面的男人忽然笑了。
他揉着后颈转了转脖子,走过来张开手,道:“宫里委实没有家里舒坦,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姬玉落微怔,看着他这个姿势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霍显提了提眉宇,催促道:“愣着作甚,宽衣不会?”
姬玉落犹疑一瞬,谨慎地走过去,目光从霍显那张明明暗暗的脸上落在他腰间的鞶带上,这不是他平日用的鸾带,但也用金线压了花纹,正中镶着颗水头很好的珠玉。
她盯着这鞶带,眼里不自觉露出郁色。
霍显眼里笑意更甚,在姬玉落要抬指的瞬间,先一步捏住她的手,低头看她,道:“夫人不会啊,无妨,我教你啊。”
姬玉落抬眸,苦闷道:“夫君这鞶带委实有些难解,我去叫丫鬟来。”
她两边唇角又弯出了一抹温温浅浅的弧度,霍显盯了一眼,也勾唇说:“以后日子还长呢,总不能回回喊人来,这事简单,只要夫人肯学。”
霍显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腰间,手把手教的同时,摸了摸她掌心和指腹的地方。
没有习武之人易生的茧子,柔软平滑,和一般女子无异。
霍显眼眸微落,但这也未必就能说明什么,她兴许只是不用刀剑那样的重型兵器罢了。
霍显视线下移,落在女子那双银白的绣鞋上。
练习轻功之人,常年需要足尖发力,脚趾,尤其是拇指指腹是一定会生茧的。
鞶带落地,衣袍也松开了,露出里头白色的单衣。
这时丫鬟也放好了水,霍显正要开口时,红霜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叩门而进,她道:“小姐,您风寒未愈,该喝药了。”
姬玉落与红霜对视一眼,随即捂唇咳嗽两声,往后退了一步道:“夫君先行沐浴吧,我身子抱恙,今夜睡在外间榻上,以免过了病气给夫君。”
霍显提眼看她:“风寒?”
姬玉落颔首,道:“许是适才进宫回府的路上吹了风,有些头晕胸闷,所以——”
“无妨。”霍显表情诚恳,“为人夫君,又怎能因夫人患了个小小的风寒便分榻而眠,夫人当心歇下。”
他说罢,从红霜手里接过药,看着姬玉落喝下才去湢室用水。
眼看门帘落下,红霜才着急忙慌上前,压低嗓音道:“小姐,他这是想做什么?”
姬玉落眉头紧锁,只觉得喉头发苦。
见她不言,红霜比她着急,“小姐,趁还来得及,咱们走吧!”
真出个好歹,她只能提头去见主上了!
姬玉落却是轻飘飘看她一眼,又望向窗外,“你觉得现在走得了吗?”
红霜毛发都要炸起来了,“那——”
姬玉落将她往下拉了拉,示意红霜靠过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红霜面色平缓了些,匆匆就走了。
炭火烧着,可寒风还在往里吹,将热乎气都吹没了。
姬玉落听着湢室的潺潺水声,深呼吸,又缓缓吐气,平复了心绪,踩着地上那碍人眼的鞶带踱步到窗前,阖上窗时,湢室里的动静也轻了。
“哗啦”一声,门帘被挑开。
姬玉落回头看时,霍显已经踩着一地水渍出来了。
他着一身单薄的紫色长衫,松松垮垮的,没有往日锦衣佩刀时看起来那样锋利,更像是个风月里的贵公子。
姬玉落想,坊间传闻霍显爱美人,想必他夜里迈进西院时,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霍显先是瞥向榻边,见没人才把视线转了过来,像是才看到窗边的她,很好心地问:“站在窗边不冷吗?”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径直走向床榻坐下,拍了拍一旁空着的位置,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