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契一笑,沈若筠觉得分外滑稽,“想不到有一日,我也得承认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眼下北伐重要,不宜与南边闹翻。”
“我也是这样想的,南边束手束脚,若真等他们下定决心,都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咱们只说是收到了赵殊口信,他想回大昱来……你先将此事上报,朝廷便是迟迟不决,也可借赵殊出兵。”
“不必这般麻烦。”
“名不正,言不顺,会遗人话柄。”沈若筠摇头,“夔州军千里来此,不可叫这些小人污蔑。我已想过了,若是南边一意孤行……”
“我不怕遗什么话柄,也不忌惮他们。”王世勋道,“别操心此事了。”
“那不行。”沈若筠想着昔年事,“最早时,他们说我姐姐出格,我也总想,他们有一日会知道我姐姐是个顶厉害的人。可他们当狗当惯了,你若是不与狗计较,不在意他们乱吠,他们转头就敢攀咬你。”
王世勋噙笑:“我还挺喜欢狗的。”
“是我之过,如何能辱狗。”沈若筠抿唇,“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说完,她便去案前替王世勋给南边拟折子。胡编说元日里,于辽买回一批从汴京城被掳走的人。这些人俱说赵殊在辽受辱可怜,又听他叹新帝无情,只与辽讨要女儿,不管他安危。此信前篇写了牵羊礼与赵氏宗亲在辽下场,字字泣血;后篇替赵殆考虑,说昔日赵殊待官家极亲厚,眼下若不管不顾,必遗人话柄,担上罔顾人伦,不仁不义之骂名……故夔州军愿意北上伐辽,救赵殊出囹圄,句句情真意切。
写完此折,沈若筠又以赵殊的口吻编写《罪己诏》,她写了两条又觉得不似他作风,便重填了一阕词,署了赵殊名。
王世勋拿了那词,细细读了。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出自宋徽宗赵佶的《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南唐后主李煜曾以一曲《虞美人》,用血泪唱出了宋词的第一声。很多年以后,赵光义的后人宋徽宗赵佶也以一曲《燕山亭》了结了一个王朝,像是艺术对政治最具讽刺意义的隐喻。
“被俘之人,还有心情瞧杏花么?”
“正常人没有,可他有。”沈若筠道,“他往日下罪己书,都是朝臣逼的,眼下没有朝臣,还是这个更像些。”
王世勋去誊写她拟的折子,沈若筠将折子内容并这词一道抄了两遍,叫人往真定府许织、青州知州刘翰那里各送一份。这两位都是聪明人,夔州军即将北上,他们一看此信,便知何意。
沈若筠又给易风写信,嘱咐他在杭州,想法子叫坊间都传唱此词。
上次看未雪斋的账目金额,珍珠膏、胭脂、香丸能畅销至此,必是那些满脑子保境息民、偏安一隅的汴京人,照旧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
既如此,便叫杭州每逢佳节,脆管清吭,新乐交奏时唱此词罢。出自宋末元初周密创作的杂史《武林旧事》,原句为“每逢佳节,临安城内,翠帘锁幕,绛烛笼纱,脆管清吭,新乐交奏,颇有东都遗风。”。
只要各地都知赵殊的惨况,夔州军勤王北伐,南边就是再不愿,也不能明着表示。夔州军不食朝廷俸,本就不受朝廷牵制,再想法子叫南边人以为夔州军狠辣独绝,让他们如惧辽人一般害怕夔州军,便能相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