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他的脸了吗?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哎!有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
张榕没有等到陈侯,他的目光在人群巡视,在人群末尾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爹……”张榕的声音颤抖。
可是那身影似乎发现他看到了自己,急匆匆地朝街边走去,张榕脑袋随着那道身影转移,他大喊:“爹!救我啊!爹!”
他还要继续吼,却骤然被人用湿布堵住了嘴,再被人用手掌紧紧按住嘴,再不能发出声音。
按住他的人正是此前看管他的狱卒,狱卒朗声说:“此人乃边关守将张榕,勾结反贼,意欲乱我陈国!”
“他伙同反贼于长雄关拦截君上,不许君上入关。”狱卒问百姓,“你们说,此人当不当杀?”
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自然当杀,守关大将犯下如此罪状,便是杀他一百次都不够!”
“毕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如何?”
“张家掌握着不少城池呢,哎,君上还是太年轻,不懂其中的利害。”
年轻人们都觉得杀得好,这样的人若留着,就是丢整个陈国的脸。
老人们都觉得不该杀,不是因为他们怜悯张榕,而是认为杀了张榕,张家就会和国君对着干,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庶民和百姓。
“张家不可能跟你对着干。”叶舟坐在陈侯对面剥橘子,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有力,因为捂了一个冬天,皮肤比多数人都要白,他轻声说:“我记得张家还有个分支,我已经帮你派人去和他们谈过了。”
陈侯诧异:“分支?”
叶舟笑道:“你以为,分支都愿意老老实实当分支吗?”
都是一个祖宗生的,凭什么你为主我为奴,以前你强大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可如果有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你呢?
“陈侯要张家,需要一个听话的张家。”叶舟把一瓣橘子塞到嘴里,“既然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只要姓张不就行了?”
陈侯小心翼翼地问:“那张家分支,愿意?”
不是他太过谨慎,而是这么多年来,主支对分支的驯化是经年累月的,不少分支甚至是靠着主支才能送子弟来临淄,主支一手大棒一手糖,分支本来在名义上就不占优,时间长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对主支心悦诚服。
叶舟点头,他笑道:“为什么不愿意?一个家族不可能一个有血气的人都没有。”
“他们只要不是蠢人,就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难成。”
叶舟看了看陈侯激动的神情:“有国君相帮,张榕又死了,还有相国为他们铺路,即便是胆子再小的人,也会想要赌一把吧?”
“赌赢了,张家的主支就是他们,那么多座城池都归他们管,输了,损失一个自家子弟而已。”
叶舟:“反正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叶舟把手边的茶推给陈侯,他笑着说:“陈侯喝口茶吧。”
陈侯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杯。
·
“流了好多血!”临淄多年没什么新鲜事,死一个世家子弟足以让整个临淄沸腾起来。
“我还在想,人被砍了头以后,那头还没有知觉。”
“真是怪吓人的!我做了两天噩梦!”
世家从来高高在上,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他们见惯了世家子弟作威作福,往常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觉得——说是生来高贵,不也和他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砍了头一样要死。
“真是奇了,家中子弟被枭首,张家人竟然没有出来。”
“定然是没脸出来。”
“君上这样也不对啊,再怎么说张家也是世家,哪怕是要张榕死,也不该这么折辱他,这哪里是折辱他,是折辱整个张家!哎!”
街头巷尾爆发了一场又一场争论,士人们倒是都支持陈侯,毕竟这些整日只能在街头与人争论的士人,都不是世家出身。
他们认为陈侯此举是对的,世家再不打压就要翻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陈侯一直任用世家,他们这些非世家出身的士人将永无出头之日。
百姓们却觉得,陈侯太心狠了,世家就算做错了事,世家子弟就算犯了罪,也应该给他留点体面和尊严,国君如此行事不是件好事。
两拨人吵来吵去,竟然吵出了不少好文章。
无数士人写文章,还要张贴在墙上,你写了我来反驳,我写了你来反驳。
陈国很多年没有这样文昌过了。
叶舟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更让临淄的士人们空前团结起来,他们甚至还是抱团了。
单个没有家族的士人没人看重,可当所有士人拧成一条绳,他们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至少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官员敢指着陈侯鼻子的说他行事不吉。
不过陈国还真是没有秘密,叶舟才当了两周相国,统共上了一次朝,竟然已经有士人开始到他门前自荐了,他们都想成为他的门客,或是成为他的徒弟,希望他能推荐他们如朝为官。
叶舟原本是不想接纳这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