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坐在热闹之外, 安静听着乐师击筑奏乐, 长指一下下打着节拍, 偶有将领过来敬酒,他衔笑举杯,糊弄着事,心思还在榆林大公子的行踪上。
殊丽从未切身感受过军营中的欢腾,相比之下,她显得太过安静,有点格格不入,可纵使缩小了存在感,也还是被一道道视线注视着。
不远处的庞诺儿轻哼一声,揪了揪手里的帕子。
原本,太后是想让她过来大显英姿,却被殊丽那张美人皮夺了风头,实在可恶。
这时,有将领过来跟她打听殊丽的喜好,以为她们是很要好的姐妹。
庞诺儿皮笑肉不笑道:“她啊,喜欢珠翠绫罗,将军若是想取悦美人,可得阔绰些。”
喜欢珠翠绫罗那还不好办,将领心里乐开花,走向殊丽抱了抱拳,“姜姑娘。”
冷不丁的,殊丽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唤自己,直到那人抬起脸直勾勾地看过来。
“将军有事?”
离得近了,更觉惊为天人,将领没掩饰好情绪,结巴道:“敢、敢问姜姑娘可有婚配?”
观他衣着,应该是位中郎将,殊丽猜到他的目的,刻意淡了三分语气,“贱籍之身,乃宫中婢人,不能谈论私事,还望将军见谅。”
“姜姑娘倾城之姿,何故妄自菲薄?”如此美人,蹉跎在宫中岂不可惜,将领语气稍急,带着十二分的讨好。
殊丽见惯了对自己示好的男子,早没了一见陌生男子就红脸的青涩,“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实事求是,将军还是莫要浪费...啊...”
话未讲完,后背忽然被什么轻砸了下。
一个蹴球落在了她的脚边。
“捡过来。”
不远处的锦衣男子掀弄眼皮,不咸不淡道。
殊丽气不过元佑用球砸自己,弯腰捡起后,朝将领道了声“失陪”,便落落大方地走向投球之人。
“你砸我。”
元佑接过蹴球,向上一抛,飞出一脚踢回蹴鞠场,朝那边摆手的士兵们扬了扬下巴。
“是他们踢偏的,不是我砸的。”
殊丽不信他的鬼话,嗔怨地睨了一眼,转身就走,不想在众人面前跟他举止亲密。与他对视,她的心会乱。
筵席将息时,元佑收到一个小册子,是从一名被跟踪的榆林侯旧部的府中查到的,小册子的末页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外人看不懂,元佑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皇家玉蝶的临摹图。
玉蝶,是象征皇子、公主身份的物件......
元佑怔了许久,一个榆林将领怎会见过皇室玉蝶,而玉蝶上还刻着宣王的名字!
若是换成榆林总兵拿到这个小册子,或许会立即上奏朝廷,推断宣王与榆林侯旧部有往来,亦或......他本就是榆林大公子!可元佑静坐在那里,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除了宣王那座院子,宣王府各处皆有朝廷的眼线,宣王与何人交谈过,去过哪里,都在他的掌控中,没道理漏掉与榆林侯旧部的来往线索。
还是说,与自己一样,宣王也有双重身份,真正的他根本不在封地上,以另一重身份认了榆林侯为父?
那前些日子见到的鬼灵精,是傀儡了。
想到此,元佑眸光一凛,攥皱了手里的册子,难怪附近几座城池的郡守要听从于那个榆林大公子,此人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簇拥他登基,比镇守一个郡划算得多!
像是拨开了云雾,元佑派人将那旧部将领秘密抓捕了起来。
入夜,昏黄的地牢里,依稀可闻砖缝滴水的声音,元佑转着钥匙串,听着牢房里的审讯。
半晌,元无名将供词呈到元佑面前,“招供了,据他说,他是在偶然间发现榆林大公子身上藏有这枚玉蝶,当时留了个心眼,将之画了下来,想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当大公子落败时,他便以此指正大公子的皇族身份,戴罪立功。”
元佑冷笑,“都是狡兔呢,”
元无名咳了下,“作为榆林侯的心腹,他还招供了一件事,陛下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还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元佑拿起供词,一目十行,当看到最后一行时,疏冷的眼眸瞬间一燃。
周太妃当年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将其中一个孩子送到了榆林侯膝下!
那为何对外声称只产下一名皇子?又为何将孩子送人?
所以,宣王是明面上的男婴,大公子是暗地里不见光的女婴?
那周太妃与榆林侯又是什么关系?她是否参与了大公子的谋杀计划?
放下供词,元佑在地牢僵坐了一整晚。
东方鱼肚白时,细微曙光划开浓云天际,殊丽梳洗后准备去给溜达鸡喂食,却在拉开房门时,被一抹带着凉气的身躯堵住。
待她看清来人时,已被那人紧紧抱住。
殊丽不知元佑为何如此,却能感受到他的悲鸣,僵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手揽住他的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元佑不回答,苍白的面色,青黛的眼睫,让他多了一丝潦倒感。
过来许久,他才松开她,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坐在木桌前。
心悸一整晚,也只有“良药”能解他心病,就像初识的那些日子里,她的体香能缓解他的失眠。
殊丽提起壶,放在泥炉上,之后为他沏了一杯热茶,“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元佑捏捏眉骨,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觉得周太妃是个怎样的人?”
在宫里,殊丽从不非议任何人,这是本分,也是一种自保的原则,可面对元佑,她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明面上的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