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颔首,拉起殊丽坐上马车,朝榆林镇驶去。
榆林镇的一角巷子中,三岁的林斐正拿着竹风车来回地跑,嘴里发出咯咯的笑,笑声童稚无邪,没有染上身边人刀口舔血的戾气和市侩。
一个姓张的胖子气喘吁吁地撵上他,“小公子别乱跑,卑职又要被主子责骂了!”
林斐笑嘻嘻地背过手,藏起了自己的风车,“张叔叔,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这才刚出去,怎么也得午时吧。”张胖子抱起小童,带他去街市上闲逛。
林斐左右瞧着,没有找到自己的舅舅,“舅舅不在这条街摆摊吗?”
可舅舅跟他说,每天都是以作画谋生的呀。
张胖子忍不住叹口气,还是小孩子好骗,“主子去客人家里作画了。”
林斐“哦”一声,趴在张胖子肩头,吹了吹手里的风车,黑漆漆的眼睛清澈明亮,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很好。
从街上转了一圈,一大一小回到临时租用的小宅中,甫一进门,就瞧见一个湖蓝色衣衫的俊雅郎君坐在井边喂鸽子。
林斐举着两个煎饼跑过去,“舅舅!”
男子弯腰抱起他,沁着春风的疏朗气息源源不断汇入孩童的鼻端,“跟张叔叔去了哪里?”
林斐开始掰手指头数起今日做的事,说完,还跑回屋,又仰着笑脸跑回来,手里抓着一幅画。
是他自己画的,线条歪歪扭扭,却能看出画得是个女子,“舅舅快看美人姐姐。”
因男子爱作画,身边的小童也学会了作画,只是下笔实在青涩,根本看不出是个美人。
不过,男子还是记起了那日清早的皇家囿园,一袭宫装的年轻女子牵着阿斐走过来,姿态轻盈,肌肤透白,确实是世间难见的美人。
自从阿斐回来,心心念念想要见上姐姐一面。
男子执画细细打量,随手拿起画笔,按着印象将女子的容貌呈现在纸张上,“像吗?”
林斐“哇”了一声,喜上眉梢,冲着画上的女子喊道:“姜姐姐!”
男子淡笑,笑意逐渐转凉,“阿斐乖,去吃煎饼吧。”
林斐爬上他的背,笑嘻嘻地问道:“舅舅,你能娶了姜姐姐吗?”
这样,他不但有疼他的舅舅,还会有一个又温柔又漂亮的舅妈。
他是孤儿,没有姓氏,流落街头时被男子收养,原本,他喊的是“叔叔”,还想跟了他的姓,男子却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叔叔的姓氏,可不能随便跟。”
他年纪小,不懂为何不能入了男子的族谱,不过,也正是因为年纪小,不会去思考那么复杂的事情。
听闻小家伙让自己娶了那女子,男子失笑一声,看向画作,“阿斐很喜欢她?”
“嗯!姜姐姐对我可好啦。”
“可舅舅和姐姐不是差辈了么。”
林斐皱起眉头,想了很久也没想通,最后打个哈欠,抱着煎饼睡着了。
等小家伙熟睡后,男子将画纸团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
他们可不能与新帝身边的女人有任何牵扯。
半月后,七月流火,暑气渐褪,榆林镇的花鸟鱼市上贩卖起夏末秋初的木芙蓉。
礼部尚书是个养花的行家,见到柔美如淑女的木芙蓉就迈不开腿,“回去前买上几盆,摆放在马车里共度良宵。”
场面上的人讲起荤段子游刃有余,听得一些钦差附和大笑,在殊丽听来,却尤为刺耳。
对面的元佑拉过她,将两小团棉花塞进她的耳朵里,“别听狗放屁。”
殊丽被他粗鲁的话语逗笑,低眸咬了下唇,“你不怕被他听了去,故意找你麻烦?”
“你看他敢吗?”
怎会有人拽成这个德行,却不会叫人觉得是在装腔作势,殊丽摇摇头,转移了话题:“今儿是不是就能到了?”
元佑“嗯”一声,“晌午就能到。到了之后,你先在偏房等着,稍晚,我会带你去见义父。”
元无名是殊丽的二舅舅,按血缘来说,该是亲厚的,可有了元利康“烂”玉在前,殊丽对亲情不抱有任何期待,欣悦则处,不欢则散。
“好。”
元佑捏了捏她的耳垂,眼底没有要见到义父的光彩,有的是无尽的严肃和冷然。他本可以不亲自来此的,但考虑到这边有不少榆林大公子的旧部,想着探探他们的忠心,才放下了一本本奏折,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
榆林大公子一日不除,他就一日无法高枕无忧。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41章
进了总兵府, 殊丽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客院,虽不及宣王府处处雕梁画栋,却有种倚门听蝉的农家气息。
日暝西山,殊丽掰了玉米, 还像模像样地喂起鸡, 她眼中淡然, 没有要与亲人相认的温情,平静无波又充满善意。
一个孤儿, 早已不求亲戚垂怜,也不愿给人带去麻烦和不便。元无名身负皇命, 监视榆林镇上下几十万将士, 哪有照顾她的精力。见上一见, 也只是解了他们各自的心结,不会有感情实质性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