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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 2)

容舒跟在顾长晋身后上了马车,与他面对面坐着。

这马车是容舒从前在侯府时,沈氏寻人给她专门造的。里头空间极大,坐七八人绰绰有余。车底铺着金丝地毯,中间立着张檀香木桌案,上头摆着一个瑞兽香炉、一套掐丝珐琅茶具,桌案两头还有两个鸡翅木小几。

盈雀说的小箱笼便放在其中一个小几底下。

容舒目光在那小箱笼顿了片刻便收回了眼,扭头挑开一边的车帘。

外头梧桐巷的铺子早已开了市,吆喝着卖炒饼、卖热浆、卖甜酒汤圆子,一派热热闹闹的人间百态。

凉风并着这喧闹声吹灌而入,容舒半张脸撞入光里,她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唇角微扬,渐有一股喜悦之感涌上心头。

松思院不是她的家,顾家也不是她的归宿,她只当自己是个借宿之人,行事自是要谨慎,时间久了,难免会觉着压抑。

眼下出了顾府,浸润在梧桐巷热热闹闹的烟火气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活着真好啊。

她在这厢看得入迷,压根儿没察觉到顾长晋略带探究的目光。

成亲三日,他日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二人不怎么碰面,也没说过多少话。顾长晋原以为容舒这样娇滴滴的高门贵女,不管如何都会闹上一闹。

毕竟,他顾家与承安侯府到底是差了些门楣。容舒若是要闹,也是有底气的。

可她偏偏规矩得很,不吵不闹,恭敬之余还带了点儿疏离。

是的,疏离。

顾长晋能察觉到她对他的疏离。

他因着幼时经历,又兼之在刑部历练了两年,算得上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等闲之人在他面前藏不住心事。

便比如容舒,大婚当日,喜帕被挑开的瞬间,她那双清润的眼浸满了对他的爱慕。可第二日再见时,她眼底那些缠缠绵绵的光忽然便没了,只余下规规矩矩的疏离。

许是因着没圆房又被冷淡对待了两日,这才死了心?

顾长晋低下眼,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先前他只要一想到从官衙回去,还要对着个哭哭啼啼、闹天闹地的人,便觉烦躁。

盲婚哑嫁最容易造就怨偶,他也从未有过成亲的念头。

当初徐馥越过他与侯府定下亲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认下这门婚事。

好在她进退得度,也懂规矩,倒是让他不觉得烦。

若他日后侥幸不死,而她又愿意,他自会给她重新寻个如意郎君,权当是补偿她这段时日遭受的冷遇。

思忖间,马车早已驶离梧桐巷,往左拐入了银槐街。

车厢里一阵晃动,顾长晋却蓦地掀开眼皮,黑沉的眸子一瞬不错地盯着容舒,淡淡道:“路,走错了。”

第六章

“路,走错了。”

顾长晋的话刚落下,容舒捏着车帘的手便是一僵。她是万万想不到,顾长晋竟能觉察到改了路。

承安侯府在麒麟东街,从梧桐巷去麒麟东街,最快且最便宜的路便是从梧桐巷右拐驶入最繁华的长安街,顺着长安街一路行到底,拐个弯儿,再行小半个时辰,便能到麒麟东街。

若是从梧桐巷左拐,那便要绕过长安街,多走许多冤枉路。

容舒一早差车夫换路,又坚持要坐侯府的马车,自是有她的思量在。

上辈子的这一日,他们便是右拐直入长安街的。却不想长安街起了乱,东城兵马司并顺天府衙出动了上百人才将这乱子彻彻底底压下去。

当时容舒与顾长晋乘坐的是顾家的马车,在长安街行至半路便倒霉催地撞进那场混乱里。

顾家的马车老旧粗陋,容舒记得清楚,那马车不顶事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生生被撞翻了去。巨力之下,她重重撞向车窗,额头立时便肿了一大块儿,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可饶是如此,她还不忘抱着个小箱笼,生怕顾长晋给父亲同祖母备的回门礼会出差错。也就是这个箱笼,给她挡了一灾,拦下了一支从窗外射入的箭矢。

在她身侧的顾长晋运气差些,肩膀中了一箭,一时血涌如注,“嘀嗒”“嘀嗒”落在容舒的裙摆里,吓得容舒慌了神,忙掷下手上的箱子,张开双手将顾长晋护在身下。

到底是未经事的闺阁小姐,遇见这样一番变故,一举一动全凭本能。

与她相比,顾长晋要冷静许多。

马车翻了也不惊,中了箭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将箭矢折断。

独独容舒张手护在他身前时,他古井无波般的神色才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可他丝毫不领情,扯开容舒后,只留下句“呆在车里等我”便踹开车门,将她抛在了马车里。

那时外头已是沸反盈天。

妇人幼儿的哭闹声、男人的怒斥声还有短兵相接的金戈声,将这短短一截闹市彻底煮成一锅乱哄哄的粥。

直到顺天府的衙吏赶来,这场混乱方才收锣罢鼓。

秋阳似火,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地上淌着一团团触目惊心的血迹。

翻倒的马车被扶正,顾长晋掀开车帘,目光从她乌紫了一团的前额扫过,冷着声道:“可还有哪儿受伤?”

容舒摇头,说来也是奇怪,自他离开马车后,她这处竟就风平浪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