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扶桌而起。
周逢青本就站着, 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了。
异变突生的那一刻,商音瞬间便明白了梁家的意图。
东窗事发他躲无可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先控制住宇文效,再杀皇太子, 等明日一早随便寻个什么由头,宣布储君丧命后继无人, 堂而皇之地把小六供上去……
等等, 不对, 如果恰好此时龙驭上宾, 岂不是更省了许多麻烦?本来父皇就久病多日药石无医, “刚巧”病逝也不算奇怪。
重华公主飞快抬眸, 凝重地望着宇文显:“他们是冲你来的。”
闻言,他却并不十分惊慌, 神色毫无变化。
毕竟是当了多年太子的人,大概见过的刺客能够绕长明宫一圈, 这恐怕还是小场面。
“无妨,我身边的侍卫皆是精心挑选,兵强马壮, 足以应付。”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轰然巨响,原本守在院外的东宫内卫压着门板被人掀翻在地, 脖颈上的血痕清晰可见, 分明是一刀封喉!
商音与皇太子齐齐盯着地上的侍卫尸体, 又整齐地对视。
重华公主不耻下问:“这就是你‘兵强马壮’的侍卫?”
周逢青:“……”
那提刀冲进来的并非什么黑衣蒙面的武林高手, 竟一水的是作禁军打扮。
这批羽林卫动手前按照梁大人的吩咐, 要对太子一党格杀勿论, 但此刻定睛一瞧,没想到意外收获了一个重华公主,简直像撞上买一赠一的天大好运。
“看什么看,跑啊!”
宇文显的反应速度熟练得令人惊叹,不必提醒,转眼就跳窗而出,而周逢青还在原地里愣着。
商音一巴掌扇醒他,将人跌跌撞撞地踹出去。
险恶的回旋镖堪堪在公主落地的刹那擦着衣袂一角钉死在墙上,她顾不得许多,三两下脱了外袍,拽着太子夺路而逃。
刚准备追上前的反贼似乎是让院中侍卫们拖住了,一时半刻没见踪影。
“喊抓刺客的居然是这帮人,他们什么意思?”商音这身宫装繁复,好在刚才扔了一件,饶是如此她跑起来依旧拖泥带水,拽着裙摆吃力费劲。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反了吗?”
宇文显面不改色,“造势。”
“喊得越大声越叫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是‘刺客’而不是‘乱臣贼子’。如果我命丧刀下,今夜只会是场暴/乱,届时找几个替死鬼就能把事情揭过。”
商音了然:“原来如此。”
她灵机一动:“那我们也可以喊‘造反’啊?”
太子边跑边抬手示意:“你大可试试。”
公主说干就干,纵然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奋力气沉于丹田,扯着嗓子:“来人护驾!有反贼,有……”
甫一听见她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汪氏走狗整齐地开口:“抓刺客——”
“刺客伤了太子!”
“有刺客!——”
根本不让她的话音冒头。
商音:“……”
这是在比什么,谁嗓门儿更大吗?
她又不是农家野犬!
只两句话的工夫,背后凌乱的脚步和飞刀割破枝叶的动静陡然又近了。周逢青小声道:“殿下……你好像把他们引过来了……”
商音没好气地龇牙:“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太子跟前的那帮侍卫看样子八成是凶多吉少,到底没能挡住对方太久,三个人眼见前面有拐角,连忙钻入其内。
幽邃冷硬的几重宫墙下,甬道、宫殿与垂花月洞门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阵,公主皇子并一个朝臣撒腿乱窜,这画面简直再狼狈没有了,哪儿还谈什么端庄仪态。
周逢青原就刚从六皇子处跑来,还没等歇一盏茶又开始撒腿狂奔,力气俨然跟不上,不多时便落在后面。
“不行了……”
年轻的公子到了极限,他扶着墙摆手,唇色苍白喘息不定,“我不行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周逢青只觉肺腑像个烂风箱,火烧火燎地疼,“两位殿下先行吧,不必……不必管我……”
商音在数丈外刹住脚,耳边听到这话,脾气立马上来了,皱着眉大步转身,每一步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你一个大男人,这才多久就撑不住了?有胆量替六皇子解围,没勇气给自己挣命吗?”
周逢青累得说不出话,稍稍呼吸胸口就痛苦万分,满眼都在冒星星,连重华公主都成了两个重影,压力成倍增加。
“从小到大,遇事只会哭,畏畏缩缩,唯唯诺诺。”
她口下毫不留情,“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能扛起家族的嫡长孙。你不是讨厌我吗?光在背后叨叨几句坏话有什么用啊?当初害你祖父下狱,病死狱中我也有份,周逢青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来找我、找姓梁的报仇雪恨!
“今日你给太子通风报信,来日一朝天子还怕少了你的高官厚禄吗?周家兴旺眼看着指日可待,你若真死在这,那你就白死了!”
商音掷地有声,“你不会以为宇文效单凭你一句话便能得救了吧?你若没命留下给他作证,他照样得死!还是被你这话害死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