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听上去隐隐觉得有点道理,又好奇:“那这么说,你战功赫赫,也是一样有所图谋咯?”
“有啊。”隋策答得诚实,“我娘的死,就是我的执念。”
“如若不是为了她,谁要去那种地方提着脑袋过日子,我在京城当大少爷不好吗?”
他言罢笑道:“省省吧公主殿下,这世间能有几个圣人啊,天下凡夫一般龌龊,不差你一个。”
商音若有所思地颔首,吐出一口气,深感安慰:“你这样说,我好一点了。”
青年抬起手在她发髻上揉小狗似的摸了两把,“对了,给你看样东西,保证你还能再好点儿。”
他自怀中取出一份账簿。
“梁国丈手底下有个心腹主书,这人贪财,小吏受于身份之限无法晋升,因此他就可劲儿地捞钱。借着梁少毅的关系,私下没少收各方的进贡。”
“我倒是觉得,你若想对付梁家,不妨可以从此人入手。”
商音接过他递来的证据,边翻看边思忖,“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她来了精神,“那咱们试着商量一下计划。”
隋策:“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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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公子心头装不住事,自打得知家中最大的把柄拿捏在了别人手里,三天两头睡不好觉,连上朝眼睛也恨不能钉在隋策身上,妄图从他的举止神情间咂摸出点线索。
因此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近来都格外留心,得到消息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爹,姓隋的开始查咱们底下的人了。”
他急道,“您说,他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对此梁国丈便冷静得多,似乎已有预感,“迟早也得被他发现,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摩挲着棋盒内的黑子沉吟,“既然没有捅到皇上跟前,说明东西还不算致命,咱们犹有转圜的余地……程林青那边有什么进展?”
“没……”大公子摇头叹气,“照旧嘴硬,一句也不肯说。怕做得狠了人熬不住,这些天不敢再动手,倒是灌了几碗参汤吊命。”
“嗯……”
梁国丈听完,长久地没有表态,眼前浮现起的,是在和元殿外与那位年轻将军的两次擦肩而过。
说不上为什么,他能感觉出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因而潜意识里,就没考虑过要同隋策私底下善了此事。
上次借重华公主的由头,他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这小子不是善茬,如今多半更要抓着此事不放了。
“和隋家这场仗,看来是非打不可。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得先下手为强,否则,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梁敏之是个急性子:“怎么先下手?隋策毕竟背靠重华公主,皇上又倚重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隋氏本身已是江河日下,不足为惧。圣上要他掌管羽林军,不过是看在隋策年轻有为,朝中的背景简单,好为他所用罢了。这样的人,能找一个,就能找第二个。”
他把黑子丢进盒中,“哐当”一声响,抬头看长子,“如若没了重华公主,单他一人摊上什么大错,皇上不会有太多顾忌。”
“您的意思是说……”梁大公子瞬间会意,“想办法让他夫妻俩分开?”
言罢又有些犹豫,“万一他将事情告诉了公主呢?”
“他二人都反目成仇了,你觉得重华公主还会帮着他吗?”梁国丈轻哼,“何况宇文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未必那么嫉恶如仇。她爱财爱名,唯利是图,这些年靠的不就是皇帝的宠爱么?
“陛下忌讳女子干政,春典一过,她更是不敢轻易再提朝事。咱们届时软硬兼施,不愁没空子能钻。”
“那好。”梁大公子想了想,“我找机会也告知长姐一声,让她在宫中多盯着点重华公主。”
国丈赞同地点头。
就算退一万步讲,宇文笙真的要拿这件事和整个梁家对着干,将他二人分开逐个击破,也比现在的处境好应对得多。
不过,到底怎样才能让公主和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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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登门拜访时,拎了些彭县特产的鲜虾,因担心天气炎热坏了品相,沿途换水又添冰,送到公主府上还活蹦乱跳的。
商音接了礼,叫今秋拿去厨下收拾,一面笑道:“都说让你不用麻烦,你从县里来本就不方便,带着这些个鲜货岂不是更影响赶路了?天儿这么热。”
杨秀擦着汗,忙说不要紧,旁边已有婢女端来冰镇酸梅汤给他解渴。
他在彭县担任知县一职已有四个月,比起初入重华府时的拘谨畏缩,眼下瞧着落落大方了不少。想当日给商音带点茶叶都掏空了积蓄,现在手头宽裕许多,就连送几筐活虾也绰绰有余。
商音问他近况如何:“知县做得还顺利吗?”
“托殿下的福,算是渐入佳境了。”他坐在下首放下冰凉的梅子汤,应答自如,“前月处理了几桩积压的公案,也查出一则冤案来,上报了朝廷。这不……刚去刑部交接卷宗,倒早不晚的,就来打搅您了。”
“哪里话……是有听父皇提起你,说你办事还算妥帖,为人踏实肯干,本本分分。你做得很好。”她颔首夸赞,继而想起什么,“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留府用饭吧?”
杨秀并未推辞,“不会叨扰吗?”
“当然不会。”商音起身邀他,笑说,“正巧府上还有一位来客,弘文馆的校书郎裴茗你可听说?他也在的。我想你们应该能有话聊。”
杨秀闻之愣了一下。
而重华公主已打起手势示意他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