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催得紧,他已在大应境内耽误太久,人选甫一敲定,马不停蹄就要驸马爷快些上路。
隋策没几日便离府出京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去年的冬天太冷,入了五月还是凉飕飕的,暖阳照在窗边慵懒舒适,温热得恰如其分。
抱竹轩内的重华公主正低头比对图纸的原样,在盒里挑拣刻好的残缺图片拼到木板上,看着还挺忙。
今秋中途给她换茶水,偷偷抬眸瞅了一眼。
语气酸得有些夸张:“不是说低俗之物,送您您也不要吗?”
这回公主殿下倒没急着反驳了,皱起鼻子回她一句:“你管我,我乐意!”
北境与大应接壤之处是条长河。
河水位于下游,雨多的年份滚滚奔流汹涌得很,一旦少下半月则立刻干涸,不用搭桥也能过去。
这几日正好多雨,惊涛拍岸,浪花如雪,大王子是坐船涉水而来的。
双方会面的地点在位于边城百里之外的山阳驿,此乃两国议事多年的首选,清净,辽阔,宽广,视野上亦符合安防之需。
折颜部的青年成家早,男子十五就娶妻生子,因而作为部族里排行第一的“大”王子,年纪确实比较大,至于多大,没人打听,横竖瞧着是不小了。
起码比隋策要长个十多岁。
这边隋策嫌他年纪大,那边的王子又惊骇于他的年轻。
但很奇怪,此人虽是个二十冒头的小青年,可在大王子的眼中待人处事竟颇为圆滑,这种圆滑却不是世俗所谓的油嘴滑舌。
他不卑不亢又并无□□上国的盛气凌人,说话做事恰到好处,无论是礼节还是威仪都保持在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位置。
简而言之,与此人相处,十分愉快。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鸿德皇帝会不吝啬地赐予这年轻人最高的武官官衔,还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
大应朝的儒将新星果然名不虚传。
儒将新星还不知道折颜王子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他只是将年少时在永平城当纨绔的那套斗鸡走狗的本事发挥了个十成十,全然是本色出演。
陪着对方吃了三日的边城特色菜,再逛了一逛近处繁华的集子,大王子在两国贸易上十分好说话,无论提什么要求都点头,隋策觉着自己纯粹是千里迢迢借着公干的由头吃喝玩乐来了,全程没出什么力,毕竟谈贸易又不是他谈,同行的还有鸿胪寺的人。
眼看待了几天,事情大差不差地谈妥当了,就等着拿文书回京给鸿德帝过目。
临将启程的前一日,折颜王子在酒桌上给他践行,像是欲言又止似的,半晌吞吞吐吐没蹦出个字儿来。
隋策见着稀奇,不禁温和一笑:“大王子莫非对这税利还有什么顾虑吗?不妨直说,文书尚未交到我朝天子手中,就仍有可商量的余地。”
那方忙摆手:“不不不。”
继而犹豫着舔舔唇,“实不相瞒,隋将军也知晓我北境四处堪堪平息,恢复生产大约还要个十几二十年。
“贵国兵强马壮,财力雄厚,从前的鼎力支持小王铭记于心,更盼望今后的一段坎途,贵国亦能相帮一二。”
羽林将军听了,打着官腔应道:“这是自然,折颜王子若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传信我朝。咱们相交百年,断不会袖手旁观。”
对方颔首称是,“下月小王就将率领族人在月牙湾昭告全境,正式称王。”
“如果可以,在此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亦是我折颜部对大应王朝的一番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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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商音的楼兰沙盘图已经在拼第二遍了,她拈着木质的精细拼图,朝今秋又重复问了一次,“他们想和亲?”
大宫女用力点头,“嗯。”
“折颜王子是同咱驸马一起回京的,人安排在鸿胪馆住着。那提亲的礼可壮观了,听说护送车队的侍卫均是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上半身还露一边儿呢,肌肉特结实。”
商音:“……”
感情你在乎的只有肌肉。
“难怪他要指名隋策……”
重华公主若有所思,“人既是他带来的,一时半刻怕也无暇回府。”
商音抬眸问,“和亲的事,朝里怎么说?使臣昨日进京,今早想必闹开了吧?”
“那可不。”
她摁着壶盖替公主倒上一杯新茶,“后日的大朝会直接提前到了今日,和元殿内还有得吵呢。”
商音目光思量,吩咐她,“那你记得让顾大叔帮忙打听打听,这最后到底怎么个安排。”
今秋应下:“好。”
此刻的朝殿之上,两派交锋刚结束了几个回合,正由一位老资历出面打圆场让大家歇歇口。
鸿德帝膝下的公主,待字闺中的仅余两个,五公主大前年才生,现在还不满三岁,折颜部此举不言而喻,分明是冲着宇文姝来的。
梁国丈老早就张罗着要给侄儿拿下这门亲事,梁皇后与之里应外合,拒了不知多少王公贵戚,连方阁老都不惜得罪,只等着鸿德帝那边松口了。
谁知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中途会杀出个外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