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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1 / 2)

一旁的隋策和隋日知则并排而站, 各自安静地候着,父子二人活似俩门神, 眼圈一个赛一个的黑。

不知时过多久, 老大夫拔下她颅顶的最后一根针, 收拾完药箱, 客气地道了句“我明日再来”, 便让隋老爷送着出去了。

丫鬟将杨氏搀扶起身, 她正要劝隋策早些回去休息,一扭头时, 看见天光下支着脑袋在桌边打瞌睡的青年,话便凝滞于唇边。

折腾了一整日, 精疲力尽,难怪这样都能入睡。

她瞧在眼中,既心疼又内疚, 觉得自己这个生母当得着实失败。

真计较起来,她其实事事都不如大夫人,唯一能比的, 也就是命长吧。

妇人小心谨慎地冲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蹑手蹑脚地避开大少爷, 不欲打扰他好睡, 行将迈过门槛, 杨氏却不经意瞥得儿子袖口处的开线。

她在廊下轻轻挥去婢女的手, “瞧一眼后厨熬的粥好了没有,待会儿将军醒了别叫他饿肚子。”

小姑娘不禁问:“那贤姨呢?可要去厢房里再躺一躺?”

杨氏摇头说不用,笑道,“天天躺,哪儿还睡得着。将军袍角破了口,我到偏室找点针线来,粥若是煮好,也给我盛一碗吧。”

婢女脆生生地答应:“诶!”

家中的下人不多,都是跟了七八年之久的心腹,因此言语交谈之上并不用太忌讳。

她摸到偏室时,屋里打扫的仆役刚刚离开。

杨氏在抽屉内摸索了一阵,正把女红篮子取出来,门外忽见一人款款现身。

重华公主的燕居常服是真红的大袖衣,杏黄罗裙,织金绣凤,衬得她整个人清贵雍容,是滔天富奢堆金积玉才能滋养出的气质。

杨氏知晓她昨日来过,但现下再见,仍感诧异,忙毕恭毕敬地问候:“公主殿下。”

“诶,跟我你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商音抬手一拦,挡了她的行礼。

公主目光在四周流连,像是随口闲话家常似的,“从前总在隋策那儿瞧得一两只玉佩流苏、香包香囊,早看出你绣活儿好,这四面的屏风画卷都是你做的吗?身体吃得消?”

杨氏只觉她就像个小姑娘,没什么贵胄的架子,便笑道:“偶尔动动针线罢了,做做停停,总不能老闲着,怪没趣的。”

“说的也是。”她貌似赞同地颔首,继而视线落在妆奁前,十分新奇地奔过去,“这么多步摇发簪哪……还有刨花水。贤姨也很会盘发吗?”

听她叫“贤姨”,杨氏忍不住含起笑,掖手缓缓跟上,“年轻的时候喜欢,现在不怎么出门了,只不时编些新花样给小丫鬟们玩玩儿。”

商音摆弄了几下妆盒,兴致高昂,“我盘髻的手艺也很好的——正巧今日出门急,头发就用金钗挽了个马尾,要不,贤姨替我编头发吧?”

杨氏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

她那厢不等回复,已经乖乖巧巧地在铜镜前坐端正了,拆了首饰,只等她发挥。

乌黑的青丝泼墨一样披在眼底,晨光铺于三千鸦青上粼粼耀金。

杨氏手足无措片晌,毕竟是公主的脑袋,和太岁也差不多了,真要她动土她有些心虚,怕照顾不周。

但不知是不是商音摆出的姿态过于温顺,烂漫直率的金枝玉叶,恐怕任谁都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杨氏瞧着瞧着,自己也跟着沉下心情来,探手去取了桌上的玉梳。

因为大病初愈,她手中的动作放得很轻缓,多少带着点个人的脾性在里面,便如她这一生上善若水,与世无争。

商音一面任凭她摆弄,一面信手捞起一对耳环把玩。

“贤姨你手劲儿好柔啊。”

她摩挲着首饰浅笑说,“从前伺候过我的仆婢都是刻意放轻力道,怕牵到发丝,扯疼了我。可你和她们不像,似乎……是与生俱来就这么轻的。”

杨氏抬眸瞥她一下,言语温和,“我力气小,就梳头有用处,别的事可做不好。”

“帮我编发会影响你养病休息吗?”

她笑着说不会,“我这病本也不适合躺太久,多活动活动反而有益处。”

脑后的青丝被一层层绾起。

商音指腹在玉镯光滑的边缘拂过,最后停在末梢,她仍旧好整以暇地开口:“贤姨。”

“回隋府吧。”

杨氏刚要应声的音卡在喉咙间。

重华公主姿势不变,语调却蓦然正经,话像是对着面前的铜镜在说,“皇室宗亲那边的非议我来摆平,不会影响到隋氏一族的声誉。况且如今的羽林将军乃陛下跟前的近臣,即便身世有瑕,对他依然无伤大雅。”

不是没觉察到长发上的动静有分明地凝滞。

商音神情如旧,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犹豫、迟疑,或是放不下,拿不起。”

“但是隋策想照顾你。”

她静静地陈述,“隋大夫人死了,死前,没能在病榻上见她最后一面,这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

“所以,他才想把没有尽完的孝,在你这儿可以极尽所能地得到弥补。”

“这个选择,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他着想的。”

言至此处,商音才终于转过头,乌黑的眼眸晶亮且诚挚地凝视她,“你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对你尽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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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策梦中打了个激灵,脑袋狠狠地一栽,瞬间被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