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难道真愿意让满朝非议成真,让天下谣言做实,叫自己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吗?”
“春典之乱也不过是上月之事!”
他语气虽严厉,措辞却委婉至极,不愧是读书人的风度,避讳了该避讳的,一个刺耳的字都没出口。
但最后那一句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方灵均不是不清楚她在外的名声有多狼藉。
商音听完这一席话,竟难得没有怎么动怒。
她只静了片瞬,随后云淡风轻地展眉浅笑,五官里平易近人的姿态骤然一敛,瞬间将贵胄的气场罩了满身,倨傲地望着他,“小方大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负了。”
重华公主把书扔回桌上,那页笺纸还留在手里,冲他扬了扬,“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写的?”
“方翰林学识渊博,乃金榜题名的状元郎,连字迹有没有作伪都分辨不出吗?”
方灵均目光微滞,只犹疑地略作思量,神色便是一凝。
就见她端起高高在上的脸,朝旁浅步,“本公主一向树敌无数,有无耻小人栽赃陷害一点也不稀奇。
“我不过见与你年岁相当,爱好相投,平日较之旁人走动得略近了些,想不到令小方大人萌生出此等误会。这一点确乃我的不是,身为皇室自当自省。”
方灵均再瞥了一眼桌边书中的亲笔题字,不是没听出重华公主也找台阶下,他模棱两可道:“若非公主所为,那恕臣下冒犯了。”
“无妨,你也是惊慌失措,在所难免么。”
“不过……”紧接着他瞥着商音,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依臣之见,无论有无花笺之事,臣与殿下到底还是避嫌一些为好。”
她侧着脸,闻言才可有可无地转过头来,笑容灿烂,“巧了,本公主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把那笺纸收入袖中,神情依然从容,“所以,小方大人今日寻我,就为这事?”
“……”
方灵均自知尴尬,垂首又赔了句不是。
“那既然没什么要紧事了,本公主就告辞。”
“臣,恭送殿下。”
垂首的余光注视着商音推门而出,他终于松了口气,视线则有意无意地往隔壁投过去。
“公主您好走啊,路上当心。”
在台前算账的掌柜因见她下楼,连忙殷勤地打招呼。
商音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行将出门前,脚步倏忽停住,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斜里一回眸往高处看去。
那二楼正对着的雅室门边,一抹亮色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杵在阴影里。
饶是看不清面容,也不妨碍她一眼认出是宇文姝。
商音眸色微沉,迅速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而对方好整以暇地抱着胸怀,那举止,似乎是在凉薄地挑衅——
我帮你做了你一直不敢做的事,替你写了你一直想写的话。
还不谢谢我吗?
商音瞳孔倏地一缩,继而背脊笔直地出了茶坊,坐稳车马,吩咐道:“回府。”
“宇文姝,宇文姝,又是她!她是有什么不搞事就不舒服的病吗?专在人家背后偷鸡摸狗!”
在外不好炸毛,以免让旁人看笑话,一踏进自家大门,商音就憋不住气,同今秋咬着牙忿然不平。
“让她堂堂正正对质的时候,她又不敢了,要装娇弱。只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幼不幼稚——亏得方灵均也会信!”
等一下。
她突然觉得奇怪。
是啊,方灵均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一封来历不明的花笺?小方大人惯来严于律己,断不会因为一点捕风捉影之事便找上门兴师问罪。
大宫女挨到跟前来,附耳言语:“刚听茶舍的伙计说,方翰林这段时间都和三公主走得很近,两人还经常在一块儿对弈品茗。”
商音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几乎想不到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她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招方灵均当驸马不成?”
“这可没准儿。”今秋摊开手,眨着眼朝她歪脑袋,“论家境论相貌论年纪,两人也并无不合之处呀。”
商音转开视线,且思且忖地望向一旁,先是皱眉怀疑,“莫非梁国丈发现了我的意图,特地让宇文姝来搅局?”
说完又自语,“也不像啊,三公主可是梁皇后的底牌,她才舍不得。”
最后倒是不可思议地质问:“不对,他们俩……多久开始的?小方大人那么好追到手的吗?”
为什么自己辛苦忙活大半年,颗粒无收!
今秋和善地泼她冷水,“殿下,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么。”
“你就是想说我不适合他,宇文姝适合他,对吧?”商音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相信她是真心的。”
她何其了解对方,“她不过就是想和我赌气,以为只要抢东西能抢过我,便胜我一筹。从小到大哪次不是这样?想不到而今居然把终身大事都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