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的来头也不小。”
“那是隋寺卿家的公子。别看隋家如今无显贵在朝,可祖上荫庇,老太爷尚的便是先帝爷的亲妹妹——永寿公主。按辈分,隋大公子还是咱们九五之尊的表侄子,现官拜三品羽林卫指挥使,封车骑大将军。”
他说话时,朝天拱了拱手。
客人虽不知官职为何,但能从头衔的长短上感觉到对方的厉害,自然颔首称赞:“的确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这真是郎才女貌啊。”
“是呀。”
举子似笑非笑地应和,“可不是‘郎才女貌’吗?”
“您瞧好了吧。”
他略一抬下巴,“难得上京能遇见此等典礼,错过一回得抱憾三生的——”
建兴县乃京城的附郭县,婚馆置办得既奢华又敞亮,为了让重华公主的轿辇能够顺利入院,甚至提早扩建了县衙的大门,以备万一。
迎亲的队伍甫一抵达,禁卫便迅速出动,将方圆丈许之地围得密不透风,明晃晃的甲胄整齐地反着光,足见天家威仪。
待得一应礼仪结束,天幕已近黄昏,月色自远而至,那些挂满彩绸的榆柳眼下皆换上了各式宫灯,照得四野通明。
唱礼的司仪红光满面地喊出一句:“起——轿——”
公主的檐子伴着鼓乐声悠悠启程,很快四平八稳地来到了御赐的“重华府”外,接驾的管事、宫女们在阶下翘首企盼。
这是今上特地安排膳房备办的酒宴,就等驸马领着公主回府,便可开席。
此刻早有机灵的小厮奔来报信。
“还愣着干什么!”
管事急道,“赶紧吩咐庖厨备菜啊,快去,快去!”
上门拜贺的均为朝中要员,等闲不能轻慢,于礼于规新郎官都是要留下待客的。
公主不便多留,只由侍婢搀扶着手不做声色地先去了洞房。
新府的下人们正在做最后的清验,看主子驾临,忙齐齐跪地行礼。
“行了,这没你们的事儿了。”
那侍女安顿好新娘,左右朝四下一扫眼,打发满屋的丫鬟、嬷嬷们出去。
在场众人都知晓她是伺候在公主身侧的大宫女,是她的陪嫁,见状自不多言,陆续躬身退步,掩门离开。
年轻的女子直目送着一干闲人行远,这才挽袖斟上热茶,好言好语地朝床榻方向劝:
“一整天未进水米了,等驸马送走了宾客回来,才得有碗子孙饺子吃,趁现在赶紧润润嘴吧。”
过了片晌,又听她再劝道:“那能有什么法子呢,您嫁都嫁了。”
“既来之,则安之,左右怎么不好、怎么不对,也莫和自个儿的身子较劲啊,您说是不是?”
“好歹吃一点,再没胃口,饮杯茶也成呀。”
她叹气,拉长了尾音,“殿下……”
“您要是气坏了,高兴的不还是小人吗?”
如此辗转反复地宽慰多时,床边端坐着的倩影似乎才稍稍动容。
隐约流传出杯碗相碰的清脆之声。
桌上的烛灯燃尽了一支,前院的喧嚣言语渐次减弱,新烛刚刚点上,忽听到有人高唱:“新郎官至——”
一串气势汹汹的脚步便由远而近,对方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雷霆万钧。
“诶——诶,驸、驸马爷,新房在这边儿呢,您走过头了。”
紧接着,门扉就给一股不算客气的力道从外推开,深秋的风乍然吹来,裹挟着萧索的湿意,把那红纱盖头也掀起一角。
引礼的嬷嬷直觉新郎官气场不大对劲,咽了口唾沫,还得堆起笑捧出玉如意:“正逢良辰吉时,请驸马挑起盖头,夫妻共行合卺之礼,从此同牢同食,合体同尊卑……”
男子星目剑眉,清俊萧疏的脸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今天明明是他大好的日子,可形容里却不见半点喜色,那满朝文武百官道贺的酒一杯杯灌入腹中,竟没喂出一丝醉意。
他只冷眼垂眸,瞥了瞥跟前的青玉,开口就是一句阴阳怪气。
“挑什么盖头,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嬷嬷显然愣住:“这……”
他语出不善,岂料话音正落,斜前方稳坐榻边的新嫁娘“唰”一声自行摘了红纱,口气比对方还要不客气。
“他爱挑不挑,当我很想看到你这张脸吗?少自作多情了!”
繁复绡纱后的女子眉眼清丽,在脂粉的装点下近乎是风光绝伦,被一室明艳的大红那么一映,简直熠熠生辉,雍容华贵。
她五官透出皇室的傲气,傲气里又不乏骄矜。
嬷嬷又转头:“这……”
“我的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