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怜的姑娘这辈子并不漫长,她确实也再没有回过方家。
她不是没想过好好活着,可孕期的情绪不由自己起伏,全身的神经时刻都在敏感线上,前一刻万里无云,下一刻就是倾盆大雨。无数夜晚,她从层层噩梦中醒来,姐姐的惨死,父亲的诅咒,无人需要的绝望快将她逼疯,她求救无门,无处可去。
她无数次站在医院的门口,无数次莅临小诊所,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前进一步,不知道是哪件事触动了这姑娘最后的一条防线:可能是婴儿越来越强烈的胎动,可能是曾经同学的嘲讽玩笑,她最后选择在浴缸里用牙一点点咬断自己的动脉。
没人知道那年的方佳临有多绝望,也没人知道她曾经是多么一个勇敢的姑娘。
她缺课了很长时间,她的班主任打了很多个电话、找了很多地方才在这个昏暗的出租屋里找到了这个花季少女的尸体: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潦草结束了。
斐老师带走了奄奄一息的那个婴儿,将他抚养长大,方叔叔带走了小女儿的骨灰,至亲的离去、后悔和愧疚让这个壮年人一瞬间进入暮年,从此远渡海外。
棠华浑身发凉,心尖都是疼的,他想:原来这就是斐草的身世啊。
他挤出了全身力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方叔叔……如果佳临姐的孩子生下来了呢?”
你们会期待他的出生,会因他的存在而感到欣喜吗?
这话让整个饭局都陷入僵局,棠母干笑了两声:“方大哥,别往心里去,孩子还小不懂事,胡说的。”
然后转头叱道:“小花儿,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给你方叔叔道歉?”
棠华说:“我没有胡说……我只是做个假设,方叔叔,您会期待吗?”
棠母提高音量:“小花儿!”
坐在上位的方叔叔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一句话让棠华如坠冰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吃完这顿饭的。
饭后棠父把方叔叔请进了书房,两家人很久没见,急需一个私密的空间叙旧话家常,棠华则去了琴房弹琴。
他心绪烦乱、无处发泄的时候偶尔会通过这种方法来平复。
这次弹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小少爷手指发颤,最后气喘吁吁趴在钢琴盖上睡去,本来他想着是先歇一会,这一歇就直接去会了周公。
门被推开,棠镜脱下外套搭在睡着的少年身上,声音很轻:“小花儿,别睡了,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