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呼风唤雨,得心应手,玩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游刃有余。
此人,便是元宝儿是也。
他不过才来了小半日功夫,瞬间,便将大半个赌场里头的人全部吸引笼络了来,所有人将主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那小儿杀红了眼似的,直接一个麻利跳脚跳上了赌桌,撸起袖子,整个人匍匐在赌桌上,扯着嗓子将脸贴在了赌桌上,龇牙咧嘴呐喊着,咆哮着,俨然比战场上的士兵将领更要气势凶恶!
这气势,这阵仗,毫无意外瞬间便引得所有人群群起附和,一个个或学着他匍匐在赌桌上,或脱上衣在头顶挥动着,为他摇旗呐喊,拼命齐吼吼吼叫道:“豹子,豹子,豹子——”
簇拥的人群险些将伍天覃都给挤到了外头。
无他,元宝儿这小儿还是有些实力和灵性的,玩了几十把下来,输少赢多,且越玩越大,玩到这两局开始,渐渐飘了,开始每盘下注豹子,偏生也不知这小儿走了狗屎运,还是有些门道在里头,竟一连两盘都压中了豹子,每盘几十两银子入账。
其他桌看他手气好,又见这小儿虽年纪不大,却呼风唤雨,口吐乾坤,说话虽粗鄙,却妙语连珠,颇合众人胃口,瞬间引得了旁桌的人纷纷随他下注。
于是单枪匹马的战场瞬间成了混合集体战。
被人群差点儿挤走的伍天覃盯着半趴在赌桌上,差点儿掀翻整个赌桌的那小儿背影,一时将呼吸压了又压,将脾气忍了又忍。
眼瞅着那小儿整个都趴过去了,恨不得将那骰筒子一口吞之入腹了,这时,在所有人赤红双眼的呐喊下,庄家将筒子一揭,赫然全体沸腾,齐齐咆哮道——
“六点,豹子,豹子,豹子,中了!”
“中了,中了,中了!”
一声声振聋发聩,险些将屋顶给掀翻了。
而趴在赌桌上那小儿哐哧哐哧,将眼前那堆小山似的银子一把手脚麻利的全薅了过来,然后兴奋得跟跳泥鳅似的,一跃而起,在赌桌上欢乐蹦跶着,摇旗呐喊着:“赢了,赢了,小爷我又押中豹子了。”
结果,一脸亢奋的嘶吼到半道上,一转身,赫然对上了伍天覃身后伍天覃那张更古无波的脸,元宝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原地。
只见元宝儿先是小心翼翼远远观摩了一番伍天覃的脸色,见他脸上虽并无微笑,却也未见怒,元宝儿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虽然长吁了一口气,到底有些心虚。
因为他是打着玩两把,就玩两把的幌子将大鳖怪连哄带骗的给哄进来的,结果两把再两把,两把再两把,没完没了,没了尽头。
无他,今儿个他手气实在是太好了,掉进钱眼里的元宝儿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整个人如同财神爷附体,满心满眼只想着怎么搞钱了。
这会儿缓过神来后,内心微微有些发怵,一方面觉得大鳖怪今日有些好过了头,竟纵容他玩了一整个下午,大鳖怪这人脾气差,又极为爱洁,这般地下赌场鱼龙混杂,气味酸腐,大鳖怪能憋到现在还未曾发作,竟是用了十二万分耐心了。
一方面又担心大鳖怪憋了个大的,将所有的怒意全都压制住了,然后要一次性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这样想着,只见元宝儿先是立马对着伍天覃讪笑了一下,随即双手抓了一把跟前白花花的银子,冲着伍天覃扬了扬,龇牙乐道:“爷,您瞧,小的厉害罢。”
边说着,边蹲在桌子上,将脚下的银子飞速往衣襟里塞着,并没有留意到周遭一群人亢奋的朝他伸了手来,眼看着围在桌子旁的那些赌徒们兴奋得要来拉扯元宝儿,作势要将他抛到半空中,伍天覃顿时眼明手快的握着元宝儿的小腿,将他整个人从赌桌上一把扯了下来。
赌徒们扑了个空。
定睛一瞧,便见方才还在桌子上的身影瞬间不见了身影。
桌子上还残留着半堆银子铜板,于是,一个个立马哄抢了起来。
而元宝儿被伍天覃揪着小腿揪下桌子,险些摔了个狗啃地,好在伍天覃扶了他一把,元宝儿直接撞在了他的怀里,然而此时他怀里满满当当的塞满了银锭子,这一撞,瞬间疼得元宝儿龇牙咧嘴,倒抽了一口气。
疼得元宝儿死死挠着心口,小脸都白了一大片。
“怎么了?咯着呢?”
伍天覃见他捂着胸口渐渐往下软倒,立马拽着他的身子,探手查看,眼看着他的手探入了元宝儿的衣襟里,要将里的银子全部扒出来,这时,半蹲在地上的元宝儿陡然飞速伸手,一把把死死扯开了他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衣襟,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咬着牙,死死忍耐道:“无……无事,就是……就是不小心咯到了——”
元宝儿疼痛难耐的说着。
伍天覃只当他贪财,不许他碰他银子。
正欲拽起来强制查看着,这时,只见疼得浑身颤抖的元宝儿一扭头,发现身后那些赌徒们在瓜分他剩下的银子,瞬间连疼痛也顾不上了,咬着牙打喊一声:“小爷的银子——”
捂着胸口便要闷头冲过去。
却被伍天覃一把拉扯了回来,怒斥一声道:“行了,赢了这么多,差不多该收手了!”
元宝儿鼓着脸,一脸肉疼道:“可是……可是那可是十几好两呐。”
心疼死元宝儿了,早知道方才该手脚利索些,全部塞怀里的。
这样想着,元宝儿眼珠子转,忽而又小心翼翼道:“小的今儿个手气不赖,不若让小的再完一把如何,爷再让小的完一把豹子如何?”
元宝儿软声软气的渴求着。
他心痒难耐的问着,显然人虽被伍天覃扯下来了,心还依依不舍的留在了赌桌上。
伍天覃见他赌瘾上头,倒是一愣,不想,他稍一纵容,竟纵得他不着北了,眼看着都赌上瘾了,正要板起脸教训一顿,然而见这日这小儿难得畅快,不想这日一番心血在这小白眼狼心里付诸东流,抿嘴沉吟片刻后目光一抬,随即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难得朝着元宝儿温声温气道:“便是爷允诺,怕也有人不乐意。”
话一落,元宝儿一愣,反应过来后,顺着伍天覃的目光看去,只见赌场里的几个彪形大汉拥护着一个络腮胡子中年汉子走了来。
对方五大三粗,皆乃彪形大汉,气势汹汹而来,元宝儿还以为是来寻麻烦的,正警钟大作之际,这时,只见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走到伍天覃跟前,忽而双手交叠握一拳,朝着伍天覃谄媚一拜道:“不知伍二爷到访,王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着,朝着伍天覃作了一揖,看了身侧元宝儿一眼,一脸赞扬道:“王某方才听说场子里头有人捣乱,还以为是对家场子派人来砸场子的,不想,竟是来了个小赌神,正惊讶元陵城内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时,直到瞅见二爷才反应过来,怪道何时来了这么位小高手,原是二爷跟前的便不足为奇了。”
当家的倒是会来事。
一番话将元宝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也将伍天覃捧上了天。
话落,忽而又一脸为难开口道:“原本二爷这样的贵人大驾光临,王某这陋室该蓬荜生辉,敲锣欢迎才是,可惜鄙人这场子着实是小本经营,马上就要混不下去了,实则是……实则是……还望二爷体谅则个,体谅则个啊。”
当家的一边说着,一边心酸抹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