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程文秋也会问到程水北的事情,他不能多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含糊其辞:“家里穷没人管……我打小自己出来混日子,时间长了家在哪儿都忘了……”
但程水北心里明白,家在哪里,他一天都没忘记过。
每一次聊到最后,程水北都会拍着胸脯子说:“程叔您放心,您和程南收留我,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程水北这辈子忘了谁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就是让我为你们去死,我都心甘情愿!”
听了这表忠心的话,程文秋只会着急地“呸呸呸”三口,让小程不要胡说。程水北吐吐舌头,又埋头钻进了报纸堆里。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程水北早上来开门,等货码好了,程文秋就端着饭盒来了。然后一个吃饭,一个看摊子。
日常生活除了这些,就是程南了。
尽管哥哥三番五次地说自己长大了可以独自上下学,程水北还是不放心。他一想到程南被拐走后叫人锁起来的样子,心就扑通扑通地跳,说什么都要亲自接送,程文秋同意他的想法,最后两人进行分工,一个管做饭和送程南上学,一个管接小孩儿放学。
下午只有三堂课,四点五十就放学了,程水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四十了,赶忙擦擦手,从冰箱里捞出来一瓶冰汽水,拿着就往学校门口去了。
下课铃一响,程南挤在一群同龄人里往校门外走,上学时候还板正的红领巾,早不知道歪到哪国去了,书包斜背着,看见程水北手里的冰汽水就眼睛发亮。
九月流火,但暑气仍在,傍晚时分还有些蒸腾的闷热,程南抱着汽水喝了一大气,打了个嗝儿,然后把书包往程水北怀里一扔,大摇大摆地就往报刊亭的方向走。
程水北就乐颠颠地给他当书童,跟着小孩子在臭豆腐、白吉馍、水精灵的摊子中间绕来绕去,他几次看见程南的眼睛发亮,钱都掏出来了,程南又都给他按了回去:“两块钱呢,能买好几个鸡蛋,我不喜欢这个,咱们快走吧!”
程水北知道,哥哥这是懂事。
“买,我想吃,”程水北又把钱拍了出去,豪爽地说道,“老板来两个白吉馍!”
懂事常常意味着口是心非和委屈,在程水北看来,是有人宠的小孩儿最不需要的一种品格。
程南美滋滋地抱着白吉馍回报刊亭,一路上被肉香味熏得要流口水了也不舍得吃一口,他自己不吃,也不许程水北吃,像宝贝一样护在胸前。
他要给父亲吃第一口。
结果两个人乐颠颠走回去以后,程文秋没见着,倒是看见了另一个人。
章慈安长身玉立在报刊亭的小炉子前面,衬衫袖子挽起,校服外套系在腰上,正聚精会神地给小铜锅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