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北从他七零八落的方言里听出了大概。
原来刚刚被簇拥的那个人叫老麻,是村里有名的混子。张老头要下葬,老麻听说了,上门来要钱。
“为什么要给他钱,这人有病吧?”程水北为显亲近,也骂了几句浑的。
“为啥,俺叔出去以后,俺婶埋的那块地被大队划给他了。”
村里人员常年增减,地头也要时常划分。张大娘和张家哥哥入土的时候那块地还属于张老头,现在却已经易主了。
老麻说,那块地现在是他的,张老头想和他老婆孩子埋在一起,得交一万块钱的地头费。
一万块钱,要了张大哥的老命。
农村这时候还流行土葬,一般人家碰到这种事也会封些钱给地头的主人,不然主人家死活拦着以耽误种庄稼为由不让入土,或者就算入土了,坟还在人家地里,谁又知道入土的故人会不会被折腾。
但一万块钱实在是太多了,庄稼人一年到头也挣不到这么多。
程水北知道这是敲诈,可他偏偏没有办法。
更何况能做主的也不是他。
“张大哥,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程水北诚恳地问。
“怎么办,”张大哥啐了一口,“反正俺没有钱给那个泼皮,只能委屈俺叔了。”
他和家里人商量过,决定把张老头埋在自家的地里。
如此一来,张老头就不能和他的家人呆在一起了。
程水北想起张老头说想留在家乡时候的神情,想起父亲口中匆匆十几年替孩子还债的老人,心再难安宁。
程水北拍了拍张大哥的胳膊:“我来想想办法吧……对了大哥,能不能让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想给家人打个电话?”
张大哥记着他的送烟恩情,豪爽地把小灵通拿出来。
程水北站在秋风的漩涡里,给等在家里的程文秋打去了电话。
“程叔,张大爷……没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在程水北以为信号不好的时候,程文秋疲惫的声音终于传来:“叔知道了,让程南送张大爷最后一程吧,没少疼他。”
“嗯……我知道了,过两天等人入了土我们就回去,程叔你快睡吧,不要熬夜。”
挂了电话,程水北要把手机还给张大哥,可转身以后看见窗台上摆着的张老头的水壶,又停下了脚步。
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那一串熟稔于心的数字。
……
次日傍晚,一辆黑色的豪车乘着夜色停在离张老头家不远的路口,从主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个司机打扮的中年人,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捧着一束白色的挽花向灵堂走去,放下花以后拐进了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