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御垂头敛目,口吻恭敬。夫人就是您,您就是郎主之妻呀!
……
穿过鸣风长廊,王玙果然坐在庭中,面前尺牍堆垒,绢册满案,而他展开其中一卷,正以朱笔批阅。
两个孩子进了亭子便往父亲身上拥,王玙一手一个,将他们提到膝上,拿了墨笔白纸,却是手把手地教他们画鼠。
然而孩子没定性,只看他画了几根鼠须便跃跃欲走,王玙将两个小郎交由女御,便继续翻看尺牍。风度尔雅,使人心折。
见我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对方眼波微澜:双目灼灼似小贼也。
我闻言,顿时破防。
王玙,为何你在梦里也不能温柔些?
呵。
他唇角轻牵,朝我招手,我心下升起的不快顿时如风扬芦花,荡然无存,忍不住便顺着他手臂的招揽,轻轻靠在了那宽广的肩头。
不远处是飘扬的纱纬,杨花如雪,小泉流瀑,水落而石出。
实际上,我未敢肖想过这些,能做三年你的妻,或许已是上天容情。
何以妄自菲薄?
可我嫁与你三年未有子嗣,母亲明里暗里,多有褒贬,说要纳些贵女进来分忧……
那么,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以前想过,父死夫为天,既然是天,那么丈夫所行,莫不相从,可当我嫁给了你,才知谈何容易……
梦中的王玙是沉默的。
半明半昧之际,我却忽然被人捧起了面庞,轻轻擦拭着眼睛。
第二章
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漆发素衣,褶褶如雪,而我一只手还放在对方衣襟中摩挲,早已成了习惯。
怎么了,睡梦里忽然哭了?
我连忙自己擦泪:没什么。
许是梦到了我小娘。
嗯。
王玙眼神早已清明,摸摸我脸庞后,便披衣下床:山东急报,今日朝省提前了,你要随我去吗?
我看了看窗外,天色尚暗,东方既明,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应了声好。
事实上,我与王玙成婚已三年,未有一日如梦中那般宁静的日子。
他每日披星早朝,宵衣旰食,我也无法安枕,只能随之作息。
门厅外渐渐掌灯,数名女御鱼贯进入,托盘上两件衣衫一大一小,除了胸前满绣的吞天饕餮,竟是同样的颜色款式。
女御为我挽起童子髻,昏暗的铜镜中便出现了一名风流俊俏的小郎君,笑起来双眼弯弯,鼠牙尖尖,眼下两滴朱砂痣,颇有狡魅之感。
我穿上那件小款的的大袖衫,对着着镜子左右打量,王玙在我身后睇了一眼,油然赞道:新衫殊为合身。
不多时,他已穿好朝服,亲手替我簪上玉冠,我们梳洗完毕,便坐上王家早已备好的马车,匆匆往未央宫行去。
朝食早已备于马车,王玙坐于车内,一面饮茶,一面翻看尺牍,而我手执朱笔,对堆积如山的奏报进行简单的分类。
此时的王家众人,尚在甜睡之中。
大邺一十八年,皇室南迁,定都洛城。
因少帝年龄尚幼,先帝薨逝前令诸世家王公辅政,西太后垂帘,大司徒王玙,太师谢岌、龙骧将军慕容垂等三方辅政,如此经营数年,原先风雨飘摇的朝局渐渐稳定。
进了御书房,只见一人已等在门口,面容如雪,乌发碧眼,俊美阴沉。
王玙淡淡点头:慕容将军。
我随后轻身一揖,慕容垂打量我两眼,未发一言。
他知道在邺北,是我用计将了他一军,因此对我颇有顾忌,每次见到我都是同样便秘的表情。
除了太师,数位辅政要员齐聚御书房,书案后便是面容稚嫩的少帝,见了王玙,便流露一脸苦相。
王司徒,山东旱季刚过,蝗灾频繁,太师令朕作罪己诏,定要如此么?
谢岌?
慕容垂闻言笑道:太师既然这么说了,自有他的道理。
少帝将求救的目光投了过来,王玙沉吟一会,朝我点点头:颦颦,此事你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