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我不可能把他拱手让给你。”蔚迟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那个蔚迟看了他一会儿, 有点好笑地又摇了摇头:“你今天进来, 就是为了说服我?”
“总要先试试吧。”蔚迟说,“都是体面人, 总是想要先礼后兵的。”
那个蔚迟说:“但你不可能说服我。”
蔚迟没有接话, 他知道那个蔚迟还有话没有说完。
那个蔚迟却话锋一转, 说起了其他事:“三年前, 我在柏林国家美术馆看到马格利特的画,我一下就被击中了。”
“我看见那只巨大的眼睛……隔着画布、时空、世界在凝望着我。”他哽咽了一下, “后来我看到他更多的作品……我觉得我与他是错过了时代的挚友——我们都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有一生也无法走出来的阴影, 有永远不能坦诚相见的爱人。”
“他害怕画‘脸’, 害怕‘注视’,我也是。”他说,“他的一生都停留在了母亲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幕……我也是。”
蔚迟忽然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你看到了……?”
“没有。”出乎意料的,那个蔚迟摇了摇头,“我只看到照片。更多的……是我的臆想。”
那个蔚迟一挥手,世界忽然斗转星移。
因为视觉的忽然变化,蔚迟骤然眩晕,差点滚到地上去。
而那个蔚迟还气定神闲地站着。
片刻后,世界的旋转停止,场景移动到警局。
十五岁的蔚迟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张照片,而递给他照片的,是一个面目年轻、表情沉痛的小民警,他把照片递给他,还在说些什么,但蔚迟听不见。
眼前的警察局像一出黑白的默剧,蔚迟觉得自己像隔着一层玻璃在观看这个画面。
周迎春站在他的身边,但她好像也是黑白的。
但那张照片属于他的世界,他看得很清楚。
那是车祸现场的照片,是一张全景,拍到了倾翻的卡车和被压扁的小轿车,照片尺寸本来就不大,人在上面就显得更小。
轿车的前排完全被压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到,在这张照片上,只能看到纪惊蛰横躺在车外的半截身体,修长的双腿扭曲地弯折着。
蔚迟忽然跌回了那个梦里——
他仿佛出现在了现场,近在咫尺地看到了这一幕。
银灰色的小轿车前排已经变成了一张饼,缝隙里渗出粘稠的血浆和女主人蜷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