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抬手表示“你继续”。
蔚迟接到死亡通知书,在手术室打开的时候跪到了门口。
“我那么骄傲的儿子,从小就不示弱的儿子,在那么多人面前,跪了下来。”周迎春目视前方,双眼发直,似乎时至今日仍不可置信,“……我心都要碎了。”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
接诊的医院就是市二院的前身,也就是纪惊蛰父母和周迎春供职的医院,很多人都算是看着纪惊蛰和蔚迟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
主治医生把蔚迟抱着哭了一场,好说歹说跟他讲明白了脑死亡的不可逆性,呼吸机支持维持生命体征,不能脱机,费用高昂,是个没有希望的无底洞。
蔚迟冷静地听完了,全程没有打断,面无表情,眼眸深黑。他似恍惚似冷酷,某一个瞬间他似乎扫视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周迎春,像在看一堆一模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
那是周迎春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表情,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后来蔚迟似乎去找了纪惊蛰的姑妈,再之后听说纪红研把纪惊蛰送到了英国一所私立医院治疗。
当时参与急救的医护人员听说了这件事,都很唏嘘,他们也很清楚脑死亡后的生命维护流程,但这种所谓的“治疗”是没有价值的,几乎都是患者家属的心里安慰,如果是巨富之家这样留个念想也无可厚非,但他们把纪惊蛰和蔚迟都看成自家小孩,认为这种无用的执著实在是没有必要,徒增伤感。
纪惊蛰去了英国以后,蔚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过这件事,周迎春小心观察了他很久,认为他并没有出什么心理问题,一切似乎回归了正常。
其实她后来知道,那会儿蔚迟待在家里的时间已经很少,但她的工作太忙,经常昼夜颠倒,愣是没有发现。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她发现蔚迟的银行卡上出现了一大笔钱,那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手术室门口蔚迟的那个眼神,她清醒地、惊恐地认识到,那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的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她不知道的样子。
她想直接问蔚迟这笔钱是哪里来的,她挑了一个晚饭时间,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可看到蔚迟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无波无澜吃着饭的样子,她却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到了那阵仿佛熟悉的毛骨悚然。
她十六岁的儿子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边吃一棵青菜一边抬起眼来,问她:“妈妈,你怎么了?”
他酷似她的眼睛因为这个角度,看起来像一柄飞扬的刀。
她吞了吞口水,端起碗掩饰自己的表情,道:“怎么啦?看我儿子帅不行啊?”
她自己查了一段时间,愣是没有查到那笔钱的来源,汇款号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受保护的号码,她托她在银行做到副总的朋友也没能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