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怎么有大男人在这里呀?!”一个喜婆气势汹汹道,“就算是家里的母舅,这时候也不该来讨新人的嫌呀!”
又是一阵骚动,三表舅似乎被人拖走了。
“来,新娘子。”喜婆把蔚迟拉到一个地方,道,“站好了。”
蔚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周围的人动动动动的没个消停,忽然,旁边那喜婆又是一声尖叫,把人头皮都喊麻了:“上堂!”
蔚迟便又被推着走了一截,跨过两道门槛,进了一间屋子,食物、酒、香火纸钱的味道扑面而来。
然后他感觉到围在身遭的人变少了,只剩下了一个还在他身后。
他听到屋里有许多细碎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但都没有出声,现场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可以看到红盖头边缘露出的、斜下方的东西,那是一张香案,上面摆着许多贡品,都是纸做的。他还看到一个相框的边角,下面悬挂着一朵大红花。
只看见那一个角,他就立即想起了那张照片的全貌——那是纪惊蛰十五岁时在附中门口照的照片,少年站在春光里灿然而笑,身后的世界阳光万顷。那是纪爷爷生前最后一次进省城,跟纪惊蛰一起拍的照,也是纪惊蛰在身高猛窜、超过蔚迟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然后他听见了“哒、哒、哒、哒”,像竹竿敲地的声音,片刻后,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离地半寸、微微悬空的脚。裤腿是绣着金色云纹的大红色,鞋子是绣工精致的重台履。
有个尖细的男声唱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前排的喜婆们忽然开始鬼哭狼嚎,边哭边喊着:“大喜——”
尖细男声:“一拜高堂——”
蔚迟被身后那人带着,朝一个方向鞠躬。
“二拜天地——”
蔚迟被带着转了个身,再拜。
“夫妻对拜——”
蔚迟再次转身,面对着那双悬空的脚了。他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气,这股气似乎一直窜到了人的脊椎上,他忽然弯不下腰了。
见他迟迟不鞠躬,身后的喜婆又按了他一下,他还是没鞠躬。
司仪又喊了一遍:“夫妻对拜——”
蔚迟还是没弯腰。
喜婆使了半天劲没把他按下去,低声提醒道:“新娘子,该行礼了。”
蔚迟攥紧拳头,还是没动。
宾客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在蔚迟看不见的地方,宾客们千篇一律的笑脸渐渐裂开了,化为厉鬼一般的目眦欲裂。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像一滩黑色的沼泽,朝着拒绝行礼的蔚迟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