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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1 / 2)

方皓抬手就给挂了。

陈嘉予帮他装好洗碗机,然后擦干净手,又从冰箱里拿出个苹果切了,给方皓递过去。

这会儿,陈嘉予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不过是微信一条条蹦出。严雨看他电话打不通,改发信息了。

陈嘉予这才拿起来看,第一条:“嘉予,你最近还好吗。”

第二条:“明天就11号了,我又想起来三年前了。”

最后一条:“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你聊聊,看你好不好。”陈嘉予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挺好的,比原来单身的时候好,有人给他往机场带盒饭,还有人亮着一盏灯等他回家。可这话,他也犯不着跟严雨说。

最后,是方皓在旁边提醒他:“你拨回去呗。”他是以为陈嘉予碍于在自己家才不接前女友电话,其实并不是的,陈嘉予平常也会这样,然后微信聊两句完事。可方皓提了,他也就拨回去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可遮掩隐瞒的。

方皓主动站起来收拾卧室去了,再次给他留了十足的空间。他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声,然后陈嘉予这边说得确实很模糊:“……挺好的,就还那样。……她也还行吧,最近一直在家,不住院了。……嗯,明天?……也没有,就是普通日子。……”

最后,陈嘉予说:“……我有点事得先挂了。嗯,改天聊。”就挂掉了电话,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方皓这才挑起苹果吃了,边吃边问陈嘉予:“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陈嘉予看了看他,把手机又放回到桌面上,然后开了口:“简单来说,性格不合。要往细了说,我觉得是我一直在付出,她一直在索取,久而久之就累了,恋爱谈得没什么滋味。但是也维持了挺久没分手,后来香港迫降之后,才突然醒悟过来。”人遇到416号航班这种死里逃生的事情,总会彻悟出点道理,方皓觉得这倒不奇怪,可是……

“她知道吗。”他问陈嘉予。

“你说分手的原因?直接原因是香港之后她没有很支持我或者理解我。这个我跟她说了。”陈嘉予揉了揉眉心,回忆起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太容易。他和严雨一直是严雨单方面的斩不断理还乱,她一直试探,而自己一直敷衍。

“但是真正原因?”

“说了也没意义。好歹恋爱一场,说出来也太残忍。后来过了劲儿,也就不好再提了。”最最极端的时候,陈嘉予也只是想过跟严雨说,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不想迁就你一辈子,这个还是你爹妈来吧。可是他顶多想想,没说出口过。潜意识里,他是很怕跟曾经亲近过的人撕破脸的,也怕对方因此对他全盘否定,哪怕他们已经分手了。

可方皓突然板正了脸,神情也前所未有地严肃,对他道:“你不说实情,这样更残忍。”他是推己及人,联想到自己和路家伟的事来了。分手的时候不给对方以真正理由,以为这是体面,其实是体面的反义词。

“我……”陈嘉予开了口,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也是稍有惊讶,换别人遇到前任打电话来,可能吃醋或者介意都来不及呢,可方皓不但没往那里想,反而和严雨共情上了。可仔细想想也是,他一天不跟严雨说清楚为什么他觉得过不下去了,严雨就一天觉得她有理由找他聊天,觉得他们还有渺茫的复合的可能。之前他单身,接她两个电话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方皓了。不知道确凿分手的真相对严雨不公平,严雨总是联系他,对方皓更不公平。

方皓逼了他一下:“所以?”其实他只是想追问一句,听他表个态,“有道理”这几个字立场不强,有可能是对方就势附和。

可陈嘉予没说话,只是拿手机站了起来,走到阳台上,又拨通了严雨的号码。这回,估计是长谈,他不打算在客厅里打了。

电话刚刚接通的时候,严雨看他主动给她又打来电话,喜出望外以为是他想聊天了。还没等陈嘉予说什么呢,她自己一个人独角戏先说了半天她自己辞职以后的近况。陈嘉予一边附和着,一边脑子里想着怎么摊牌——说还是得说,不过他打算先让严雨说说。

冬夜温度很低,陈嘉予在阳台单穿一件毛衣站着讲电话。过了五分多钟,阳台的门就被拉开了。他回头一看,是方皓拉开了门,手里面有一件羽绒服。他单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用嘴型对着方皓说了句“谢谢”。

这场景挺普通,但对于那一刻的陈嘉予来说,好像把他整个敲醒了一样。大厦将倾,如今最后一块基石也被抽走了,引发了一场早该发生的地动山摇。陈嘉予这才张口,稍微打断了严雨:“你能让我先说两句吗。其实,这话我早该说,拖了两年多,我先给你道个歉……”

这一通电话,打了得有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陈嘉予长长出了一口气。

阳台的门打开了,屋里面暖气渡过来。方皓刚刚洗过了澡,从卧室里探出头说:“冷不冷啊。”他也没多问陈嘉予到底说什么了,而是就普普通通关心了他一句。

“给我根烟。”陈嘉予突然说。

方皓惊讶了一下,但也没多问,转身从玄关翻出来他的一盒薄荷烟和打火机来。陈嘉予不常抽烟,可能薄荷烟更容易过喉咙吧。

“感觉怎么样?”方皓把烟递过去,问他。他知道陈嘉予单方面没有对前任藕断丝连,他们俩处了这么些时间,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可细聊过去感情这种事情,对于谁来说都不容易。

陈嘉予两根手指头夹着烟,表情倒挺放松,说:“说的时候觉得难,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可现在倒是挺轻松——早该做了。”言罢,他把烟放到嘴唇中间。

方皓凑近前给他点着了,把打火机的火苗拢在手心里,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陪他。“早你没遇上我。”他开口,很笃定的语气,就像是说了很寻常的一句话似的。言罢抬起手吸了一口烟,再接一口,然后转过头冲着公寓楼外面的夜空吐着烟圈。

陈嘉予被他这句话震到,第一口吸得狠了,就咳嗽了一声。

“看来你真是不抽烟,”方皓没察觉,还在笑他,“也挺好的。”

陈嘉予看着他眼睛,突然有股冲动,开口说:“方皓。”

方皓抬起眼睛看他,他似乎有种预感陈嘉予要说什么。

可他说出来的却不是自己脑子里想的:“我们合并一下日历吧。”陈嘉予道。

方皓猜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陈嘉予解释道:“我排班每周都不一样,每次都要问你的排班,微信来微信去对着看时间也不方便。你把你工作日历共享给我。”话是这么说,但是合并日历也是个大举动,也算是合并生活,从今往后两个人的私人领域就要被对方填满了,这个意思。

方皓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了:“我以为你说要在一起呢,说得这么隐晦。”

这回轮到陈嘉予愣了,他吸了一口烟,这回稍微熟练点了:“……那我要是问呢?”

方皓对着他吐了口烟,这回他没犹豫,说:“可以。”他回答得如此爽快,爽快到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准确的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很喜欢,甚至可能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只要喜欢,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具体的可以恋爱过程中慢慢磨合。他所惧怕的那些不确定,那些悬而未决,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迎头而上。他算是彻底上头了。

陈嘉予好像都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顺利,还确认了一下:“那,给我转正了?”

方皓低下头笑笑,然后也抬起眼看他:“嗯,转正了,给你五道杠。”比机长还多一道。

陈嘉予手一抖,把才吸了三口的烟就给撇出去了。他不是真正想抽,也没那瘾,真正让他有瘾的是眼前这人。他嘴角含着笑,肩膀胳膊一伸,从后面把方皓给抱住了。

方皓还穿着毛衣,右手也夹着一根烟,他自己的烟他没舍得丢,就任陈嘉予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

夜幕底下,他们亲热了一会儿,方皓被烟头烫了手,才意识到他们在公共露台上:“进屋吧。”

陈嘉予拽着他进了门,也没进卧室,而是就近找了个平台——方皓低头一看,不正是他最宝贝的收藏柜。收藏柜不高,他一垫脚尖就坐上去了,就着这个姿势,分开双腿让陈嘉予凑进来亲吻。

那天晚上,中央和地方几个电视台重新转播了三年前国航416号航班在香港的生死时速迫降。通体亮白的全新空客a330以超过机身设计最大限度的速度重重落在在香港机场最长的一条跑道,后轮先着地,机头拉起减速,然后急刹踩下,轮胎冒出浓烟,机尾火红的凤凰滑过屏幕。

电视频道里,主持人操着标准的播音腔:“三年前,国航416号班机遭遇双引擎故障,在全体航空管制人员的配合下,以超高时速成功迫降于香港国际机场。事后调查显示,事故由于印尼苏加诺-哈达机场的燃油质量问题引起,国航机组陈嘉予、常滨两位机长和全体乘务组临危不乱的英雄之举将当天航班上248名乘客重新带回了陆地线。这是民航视飞行安全为最高责任的切身实践,也是民航人对守护头顶蓝天几十年如一日的承诺……”

网络上,社交媒体上,这五十多秒的新闻片段也又被转播了千万遍,连带着那个香港记者拍摄的他大火中跳出驾驶舱的身影。陈嘉予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这回,不再是严雨了,而是各路记者。